也说面条

 

在主食的讨论域里,“南方人都爱吃米”是个悖论。...



人对甜食的热爱是复杂的,我对甜食的热爱是狭隘的。唯有在偶尔想得开的下午,能不计后果地品上一碟甜腻的成品。但是大部分广州人似乎不然。几年前,在江南西,被朋友领入一眼看全的甜品店,明明是和鸟类毫无瓜葛的地儿,偏取名叫Blue Jay,这是西学东渐的遗风吧。

朋友慢慢从ipad里选出所爱,印象里还往透明的展示柜里扫视了一圈,恐怕没有意识到,将来的如意郎君都不曾受到如此严苛的筛选标准。而深受饱腹感折磨的我只点了一杯俗不可耐的饮料。时隔数年,饮品和甜点的款式都被忘了个精光,Blue Jay大概也作了古。一个Blue Jay倒下去,千千万万只flamingo飞起来,可笑的是,那间以flamingo作为logo的面包店迟迟未能起飞成功。

倒是始发于太古汇顶层的星美乐悄然驶进主道。有太多次,我被浓重的粉香熏得眯起眼睛,便也无法再用店里的甜点给足够甜美的午后时光徒添不适。此时,出手相救的,是朴素的意大利人。公元13至14世纪,意大利面脱胎自不明处,并且五六百年过去了,它的形态没有发生重大改变,这自然也拜某些中国顽固派忽略本质只取皮毛的学习宗旨所赐。

到了人情充沛、创造力空前高涨的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面也迎来了春天。它有了众多衍生品。最传统的Spaghetti不在话下, Capellini(意为“天使的发丝”)、Fettuccine (意大利宽面)、Fusilli (螺旋粉)等品类也各自揽簇了不少拥戴者。意大利人很可能在学会做衣服以前先学会了做面条,更确切地说,做面条才是最原始的时尚。当年的意大利半岛上,铺天盖地都是晒面条、抻面条的人,在字母成为皮包上的印记之前,用嘴将残留在手指上的面汁吮干净便是潮流典范。

意大利面成为中国人至爱的一种西餐样式是有迹可循的。人总是钟爱和本民族文化有几毛钱关系的东西,尤其是,相近而历史又不如祖宗们的宝贝悠久的事物。在距今4000年的汉代,中国人的主食菜单里就被面条夺去了要塞排名。西汉时期,刘邦用脑治国,尤其吸取前朝教训,机智地采取轻徭薄赋的策略;东汉则是此后三百多年分裂岁月前的最后一个大一统朝代,恐怕连粮食也处于高度统一的状态。除了大米之外,兴许许多百姓都被面给俘虏了。最早的面分为饼状和条状,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当代中国的城市形态:组团状和条带状包揽了多数城市的发育模式。不知道面片和疙瘩汤能否算作饼状面的子孙后代,如果是,谁再说炎黄子孙文化传承没搞好我跟谁急。条状面自然更具亲和力,山西人的保留作品饸饹、陕西人的岐山臊子面,都仅仅是条状面的热身之作。

炒面,尤其是秉承东南亚做法的炒面也是一绝。在咸香度调和得恰到好处的前提下,被印尼咖喱覆盖的炒面即使不加配菜也可以制造忠实顾客。印尼咖喱和印度咖喱虽仅有一字之差,味道却差了不只一点,只是两者都离不得牛的奉献:前者常常伴随牛奶出场,后者和牛腩是绝配。咖喱牛腩不知是否又一项中国人的改良杰作,毕竟,牛在印度是可自由穿梭于闹市中央的物种。当然,负责任的后厨不会怠慢饥饿的人,说是咖喱炒面,其实当中夹杂了一个未知因数,它庞大丰富,它繁衍于诸如火腿、虾仁、瘦肉条、番茄、西兰花等亮丽的食材。

面条是最不可缺的主角,也是最称职的配角。我曾把意大利面连续作为一星期的午餐和晚餐,未觉烦腻。当然,这里头少不了熏肉肠和酱料的卖力捧场。唯一一种不需要捧哏的面就是阳春面了。作为江南地区的传统头牌面,它诚然已如过气主角,也如过气主角般长存吃客心中,上海、苏州、高邮、扬州、淮安人不会忘记。过去,阴历十月又名“阳春”,而这种外冷内也冷的面的市面通行价为十文,故得名阳春面。其实,身处如此富庶之地,未因葵花大斩肉和大排面而彻底沉入历史哀河,已可算作大幸。

阳春面和日本的荞麦面有异曲同工之妙,1992年的电影《一碗阳春面》其实拍的是荞麦面。可能最大的区别在于洁癖患者或许更青睐阳春面,因为难以接受荞麦面不干不净的肤色。不过窃以为,吃面本身就是干干净净的事情。有的人认为独自吃面场景凄凉,其实相比之下,在用空话撑起的酒桌旁没话找话,更是人间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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