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北门头

 

传说中的北门头,是我转瞬即逝的一个念想;而北门大街,是宣先生久挪未动的灵魂。...





北门头带着传奇色彩。

在我大概三四岁时,跌了一跤造成肩关节脱位,手肿不能动,疼得直哭,急得父母带我去附近镇上找郎中做关节复位。郎中做了几次都没成功,让我父母赶紧去别处看看。村里人告诉我父母,县城附近的北大街上有个叫北门头的地方,有位祖传骨伤医生叫冯国忠特别有本事,做关节复位是小把戏。父母立刻赶路,轮流背着我步行三四个小时,直奔北门头。

母亲后来多次回忆起冯国忠给我做关节复位的情景。母亲说,冯国忠要摸我手,我吓得大哭,冯国忠就笑嘻嘻对我说没事没事,然后不知怎么弄了一下,速度快得都没看清楚,就说“好了”。我父母还没反应过来呢,冯国忠就又说了句“好了”。母亲疑问:“好了啊?”冯国忠笑嘻嘻教我:“手抬起来试试。”我果真将手抬起来了。

真是神了。后来父母多次说起北门头冯国忠,称他是神医,还说起北门头那条街真热闹,做城里人真好。从此我的脑子里留下了两个印象:北大街上有个神奇的地方叫北门头,北门头有个神医叫冯国忠。

身处僻乡,我从小对县城的印象是远在天边,在县城附近的北门头自然也跟着远在天边了。长大后去过几次县城,但一直没机会见识传说中的北门头。工作后经常去县城开会,有机会听人说起北门头的情况和冯国忠以及冯氏家族祖传伤科的传奇故事。后来我了解到,北门头其实是北大街的一部分。北大街俗称“北门大街”,系北城外独立自然镇,在盐平塘河西岸,北起庆丰桥,南至北城河桥,为县城至东北郊区的主要通道。北门大街全长990米,宽3米,原系条石碎石路,1984年修建为混凝土路。当初北门大街与县城武原镇相隔不远,是县辖城郊乡的一个集镇,1987年撤销城郊乡建制,并入县城武原镇,北门大街也归入县城了。



偶有一日与朋友相聚,说起老街保护问题。朋友很惋惜地说,北大街也快要拆迁了。我心头一动,忽又想起冯国忠给我关节复位的传奇故事,想起了北门头。来县城工作那么多年了,我居然还没去北大街上认真地走过一趟,也没去探访过传说中的北门头。

晚饭后,我与妻子结伴,边散步边逛北大街。

城市区域迅速扩容,曾经的郊区北大街早已被包裹在县城中心位置。城东桥西桥堍往北走,便进入北大街了。一条狭长的临河老街破败不堪,原本两侧都建有房屋,现在临河一侧大部分老屋已折掉或塌落了,街面的石板早已不见踪影,取面代之的是水泥路面。那些剩下的老屋大多由外来人员租住着,他们正在吃晚饭,从屋里飘出不合我口味的菜香。偶尔也有本地老人住着,守护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街。



在北大街闲逛,听老屋里不时传来南腔北调,我们虽听不懂,但能感受他们对于生活的乐观。我在心里想着:哪一段老街是当年冯国忠行医的北门头呢?

北大街125号,一位老人从屋内出来,我迎上去与他搭讪。老人姓宣,65岁,两个儿子早已迁居别处,他一人守在这幢老屋内。宣先生说,他家解放前有三间临街房,底层都做了店铺,开南货店,生意很好名声在外,遭到元通那边一帮强盗“拔财神”,即绑票敲诈。强盗将他弟弟绑架了,递来消息说要用300石米换人(石为古时计量单位,一石等于150斤)。为了筹集粮款,宣父将两间店铺房卖掉了......

宣先生生沉浸在北大街曾经的沧桑里。我想着我的初衷,便问宣先生:哪个位置是北门头?宣先生手指北边说,喏,原来轮船码头附近一带就是北门头。

说北大街的过去,宣先生兴致很浓。他告诉我,在现在的城东桥稍南的地方,原先建有一座吊脚桥,属于北大街的最南端。从吊脚桥走到北边的庆丰桥,南北方向临河一条街,就是完整一条北大街。北大街曾经很兴旺,当年从庆丰桥到他家这边不长的一段街面上开了9家茶馆,每天茶客盈门。“有9家茶馆哪!”宣先生伸出手指做着9的手势向我强调,他有些兴奋。我对他点点头,嗯嗯了两声,表示懂他的意思。

我理解老人的心情。他亲历了北大街曾经的兴旺,也目睹着逐渐的衰落破败,乃至即将被拆除,个中有太多的酸甜苦辣。老街外的县城各处正在大兴土木,到处机声隆隆尘土飞扬,宣先生生活在已被四面包围的北大街里纠结着,既有太多的难以割舍与无奈,也时常流露对于发展的喜悦。



我们继续往北走,去寻访藏在我心里半个世纪的北门头。号称北门头的这段北大街也是破败,临着盐嘉塘河一侧好长一段已经没了房屋,沿河空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西侧剩下的老屋都是危房。传说中的北门头,早已风光不再。

我们回头走,宣先生倚着斑驳的门框在老远看着我们。宣先生问我找到北门头了吗,眼里露出关切。我微笑着朝他点头,他也笑了,脸上涌满皱纹。我们沿着北大街往回走,我回头看见宣先生还在目送我们,看着我们在北大街上一点点地消失。

传说中的北门头,是我转瞬即逝的一个念想;而北门大街,是宣先生久久不离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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