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所希望中获救

 

于浩歌狂熱之際中寒 于天上看見深淵 于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 于無所希望中獲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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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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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鲁迅先生说:“自己一生的哲学 都写在《野草》里了。”

《野草》是大先生的独语,是“废弛的地狱边缘惨白色的小花。”野草竭尽生命力,以证明曾经存活。而鲁迅先生的用意,却在于焚烧这伪饰肮脏地面的野草,连同它所旁涉的一切,在死亡与腐朽中重获新生。

“当我沉默着,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沉默是一种无声的言辞,是孤寂状态下的内心独白,是欲说还休,欲罢不能的心灵隐痛。鲁迅实质上是被隔离的,他以不认同时政为代价,换取了一己于绝处逢生的言说权利。但也是在沉默中,他才能无虑地走向灵魂的深刻处,体味喧嚣背后的独自冷戚,从而开启灵魂的私语及个体独特的觉醒的自觉意识。

鲁迅先生的哲学,是置死地而后生的哲学。他的意识里,唯有彻底才是一个主体该有的态度,无论是彻彻底底地黑暗还是彻彻底底地光明。他鄙夷一切不明不暗的混沌状态,鄙夷一切妥协的姿态。《影的告别》中“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如在黑暗里沉默。”“影”不愿向所谓天堂地狱黄金世界俯首称臣,影割裂了与人的联系,宁愿被黑暗所隐没。他渴望精神独立和自由,宁愿斩断与旧世界的一切牵连,但不幸的是,在自我觉醒后,却痛苦地发现自己与所要破除的世界是作为一个整体而出现的。旧世界的灭亡意味着鲁迅必须把自己作为陪葬品来祭奠,他将要面对的,是直视赤裸裸的内心分裂,是将自己解剖开来的疼痛,强烈的罪恶感和赎罪感在他内心迸发爆裂。“影”决绝于明暗的暧昧之地,舍弃了新的诱惑和旧的羁绊,凄厉地喊出:“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蒂利希说:“绝望的痛苦是这样一种痛苦,由于非存在的力量,存在者知道无力肯定自己。”虚妄成了一种存在的状态,它取消了生命中一切有所指,使能指成为失去实在意义的空洞符号。它布置了个无物之阵,好像被一千面镜子笼罩,因找不到目标而困顿,以至于耗尽了一切与它对抗的意志,使抗争者终至思想虚无,与虚妄和解,融为一体。鲁迅在不可知名的虚妄面前感到了自身存在的虚妄,而廉价的乐观并不能抵消沉痛的个体生存悲哀。“无”成为了一种切实的存在,使发现个体意识真相鲁迅无处可逃,正如他所言:“惟黑暗和虚无才是实有。”《墓碑文》沿袭了鲁迅于世人司空见惯的“无”中发现有的存在哲学,在“狂热”、“天上”、“一切”、“无所希望”中鲁迅看到的却是“寒”“深渊”“无所有”“得救”。



“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在“无”中,世界呈现于眼前的是无意义的虚妄存在,主体被隔阂于无物之中,绝望窒息了主体企图超越的可能,但鲁迅的深刻之处就在于他对绝望的反抗。

《过客》中,过客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的无根状态说明了他只作为个体而存在。斩断了和这个世界的任何关联,故他能轻装上阵。鲁迅思索人之存在的根本困境,在过客身上寄托了人在“无”中走向新生的可能。既然前方是坟,是死亡。结果的恒定暗示了过程的徒劳,但停滞于现状,只会像老翁那样颓唐,辜负了曾有的召唤,安逸于既定的命运。于虚妄中反抗绝望,“走”成了过客在生存悖论中唯一有意义的反抗方式。因,《过客》是鲁迅给自己唯一的希望。

《死后》中死火以冰冷和炙热两种极端的状态,再次象征着大先生在生与死的抉择中挣扎最终选择以死的极致死的美感死的幻灭来实现生的升华。“你们再也遇不着死火了”死火以顷刻的力搏完成了复仇计划,留给敌人的亦是无物之阵。

《复仇》最终消弭了复仇的主体,只留下观看者的失落怨叹,看与被看的对立模式被凸显。那么如若复仇对立双方不复存在,也就意味着原来的秩序依旧还在那里,新的因素永被处于被压抑的状态,这岂不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物之境?

“于浩歌狂熱之際中寒 于天上看見深淵 于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 于無所希望中獲救 ”

只因对无物的洞明,在黑暗的罗网中,鲁迅才痛苦异常。只因对虚妄的切身感受,在绝望与希望的无涯瞭望中,鲁迅才置死地而后生。

《野草》是熔化的金属在找模子,我仿佛看见了先生亲手将自己钉在十字架上鲜血淋漓的模样。

不过,谢谢您带我们去看整个宇宙。



无     章     七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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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期

文 / Jackie

排版 / 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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