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故事——那些努力求好的爸爸妈妈们（中）

糖糖和悠悠的爸爸妈妈们一心求好，但是不是就真正地好？What lessons can we learn from their stories?...



留学故事－－那些努力求好的爸爸妈妈们（中）

作者：孙增妍

2007年的冬天，我结识了糖糖的妈妈。

她第一次来我办公室时神秘兮兮的。总是四下张望，不停地盯着那扇门，唯恐被人跟上；压低了声音和我讲话，紧怕旁人听到。她的来意是要给女儿办留学，但我心里纳闷“都什么年代了，办留学很正常，有什么好怕、好避讳的？”

一切都和她解释清楚后，她当即签约，交了首付款，约好几日后带她女儿，糖糖，一起来。似乎都很顺利，她说了“再见”，人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看了看我，预言又止；转身离开，门又成了她的屏障。这一次，她鼓足了好大勇气，毅然决然地走向我，提起一口气，张大了嘴，刚要说什么，又像瘪了气的气球，无话了。我好生纳闷，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最后，她轻轻地说“我女儿有自闭症，从来不说话，您见到她时，就像对待正常孩子一样，别表现出来异样，否则会吓到她！”“哦，好！”我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自闭症？有自闭症还出国？自闭症要去医院治疗啊？”一连串的问号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隔了几日，糖糖妈妈领着糖糖来到我办公室。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糖糖，一米七左右的个子、人很纤瘦、高中生模样、异常安静。至始至终，她一句话都没说，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我和她讲什么，她只是用大眼睛看着我，很认真地听，但却不说一个字。母女俩走了以后，我就在想“这就是自闭症？自闭症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

在给糖糖办申请手续的过程中，还见过一次糖糖的爸爸。个子不高，一看穿着打扮就像是在政府工作的。说话有礼，但很坚定；做事很有效率，但很细致。

糖糖的录取如约而至，我手下的员工开始着手给她办签证了。在收集签证材料的时候，员工向我汇报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糖糖的户口簿上清楚地写着她的家在农村，而原本自称是她妈妈的人并不是她户口簿上的妈妈。因为签证事关重大，我们虽然是代办签证，如果不搞清个中缘由，一旦糖糖拒签，就麻烦了！

我找来糖糖妈妈，试探性地询问她，希望她能相信我、告诉我真相，这样我好知道，如何教糖糖回答签证官。我刚一开口，糖糖妈妈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好像那泪水、那委屈都已压抑了太久太久。我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停地递纸巾。半个小时过去了，她终于平静了下来，然后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糖糖的故事。

糖糖的爸爸是政府的一个高官，糖糖妈妈不工作，糖糖还有一个比她大的哥哥，那时已结婚生子。糖糖家里生活条件好，自不必说，因此糖糖爸爸妈妈在她哥哥16岁时就又生了她。可是，因为糖糖爸爸身居要职，那时的中国还是“一对夫妻一个孩儿”，没有办法，夫妇俩就通过关系，把糖糖的户口落在了农村的远房亲戚家。怕被审查，糖糖时常也要去农村住一些时间。从小，糖糖的亲生母亲就让糖糖管她叫“大姨”，管那位远房亲戚叫“妈”。小的时候，糖糖不明就里，大人说什么是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糖糖无意中从大人口中知道了真相，就离家出走了。被找到后，再也不说话了。糖糖的爸爸妈妈以为如果送糖糖出国读书，换个环境，糖糖就会好转，所以才做了送她出国读书的决定。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从来不说话的糖糖那日是如何回答签证官的问题的；我只知道，她的签证通过了，后来去了美国。十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她的模样；可十年中的每一天，我都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2008年的夏天，办公室里来了一位口才极好的中年女子，向我咨询如何为她女儿办理出国。后来才知道，这位女士是沈城鼎鼎有名的大律师。当时她女儿，悠悠，正读高一，在一所还算不错的高中。悠悠妈妈告诉我想送悠悠去美国读本科后，我就按常规，向她解释办理的流程、需要准备什么考试、如何准备财产证明等，讲了一下午，算是很详细。

后来，又见过悠悠妈妈三次，每次都风风火火地带着问题来，我解答完，又嗖地一下消失得无影踪。但从未见过悠悠爸爸。甚至此后的四年都也没再见过她。

2012年（我2009年自己开了公司）的一天，我正在自己的写字间里办公，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悠悠妈妈打来的，语气很兴奋，说能再找到我很开心，说悠悠要办出国，希望这次我能给她做。我们约好，当天下午见了面。

彼时的悠悠已在北师大珠海分校读完大一了，并正在美国的一所社区大学读大二，悠悠妈妈想委托我给悠悠办理转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北师大那时刚在珠海建分校，悠悠是他们那个合作项目的第一届学生。

悠悠妈妈见到我时一脸愁容，直说“孙老师，我当时听你的好了，我怎么就没听你话？”我一头雾水，只是胡乱安慰“一切都不晚！一切都不晚！”听了悠悠妈妈的讲述，我才知道，她四年前和我咨询，我告诉她孩子去美国读本科要考托福和SAT，她当时觉得悠悠学习没那么优秀，不一定能考下来。另外，作为母亲，她又不想让女儿太辛苦，所以就一直拖着。但是她想让女儿出国读书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在女儿读高三上学期时，她无意中看到报纸上的一个介绍，说免试（不需要任何英语成绩）就可以就读中美合作大学。再一看，光“北师大”这几个字就足够让她动心，哪儿还能骗人？珠海校区，环境不错，适合女孩子。当即，她就告诉悠悠不参加高考了，不用再辛苦了，就去这所学校。报了名，交了钱，悠悠就和别的孩子一样正式开始读大一了。悠悠妈妈那时才开始认真地研究这个1+1+2的合作办学模式。按学校讲的，悠悠的大一要在这所珠海分校读书，大二要转去学校合作的一所美国社区大学（注：美国的社区大学相当于中国的大专，一般只有两年，学费便宜，但生源质量良莠不齐。两年后，如果成绩优异，可以转去四年制大学读后两年，再拿到本科毕业证。），在社区大学读完大二后，学生再转入其他学校读大学。

悠悠妈妈当时近乎流着眼泪和我说，她最开始不知道珠海分校是第一年招生，去报道时才发现学生没有那么多；她那时也不知道美国社区大学是什么概念，她就以为挺好，第一年在中国读大一过度，再去美国衔接大二；她不曾想到办理转学到这所社区大学，学校也像中介一样收了费；在美国读完大二后，学生还得自己想办法再继续转学。

我接了悠悠的这个转学任务，开始为她办理。这里顺便说一下，在美国大学转学是很正常的，只是过程有些复杂，限制的条件比较多，运气也很重要。按我和悠悠妈妈商定的学校我们给悠悠提交了申请，当然，悠悠也不可避免地还是考了托福，不过分数不错。申请递交上去不久，我陆续接到各大学的邮件，大意是悠悠正在就读的这所社区大学很一般，悠悠所学的60%的课程，其他大学是不承认学分的，也就是说悠悠即便能转到综合大学去，也很有可能要从大一重新读起。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悠悠妈妈，她当时就哭了，说“孙老师，你说我还大律师呢，还天天帮别人打官司呢，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我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我当时除了安慰外，所能做的，也只是尽一己之力再多帮悠悠申请几所大学，增加录取的可能性；多和学校沟通，多帮悠悠转过去几个学分，毕竟悠悠学习不差，平均成绩还是很高的。

后来，在接到一封又一封的拒信后，正当我们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之时，我们申请的一所在当时全美排名60，如今排名48的大学把悠悠录取了。自然，我和悠悠妈妈都非常高兴。临了，悠悠妈妈和我说“孙老师，我算终于明白了，哪儿有什么免试入学、不考托福，早早晚晚的事，都躲不过！人生没有捷径啊！你越想走捷径，反倒越多走弯路！” （完稿于2017年2月20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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