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二则

一在老家，“上坟”是人们对逝去的先人表达思念的主要方式，是春节期间必做的事情。...

一、上坟

在老家，“上坟”是人们对逝去的先人表达思念的主要方式，是春节期间必做的事情，其重要程度与隆重程度，大体上依人而定。春节前，人们往往忙于杀猪宰牛、走亲访友；而年三十一过，初一初二基本上是自家人团聚，不再请客聚会，所以大多数人都将上坟的时间安排在了农历年初的几天。

但是也有例外。那些在外地工作的人们，因受了时间的限制，便没有了这些讲究，往往是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方便的时候就可以完成这样的仪式。

老家的上坟，纸钱、香、烛、鞭炮是必不可少的。这些年与时俱进，又增加了面值动辄就是十来个“0”的“大钞票”。至于那些很高大上的“洋房”、“汽车”、“手机”一类的奢侈品，乡间还是少有流行。

腊月二十九，正好没事，过年后又难以再找时间，刚好可以安排上坟的事情了。

爷爷差不多93岁了，身体还挺硬朗，就是耳朵有些背，背有些驼。他似乎是知道我们就要去上坟了，早早就把提前买好的一大包纸钱提出来放在门口，高高兴兴的守在门口，就等着上车。

按惯例，爷爷几乎每次都要亲自去的。

天色不太好，雾蒙蒙的，有些潮。

婶婶提出来：“爸爸就不要去了，乡头的路，落了雨，滑的很。”

爷爷不干：“前头几天没有下雨，路不滑。我还是要去老汉坟上跟他说几句话。”

婶婶很坚持：“很滑哦。乡头人都没得了，那些田坎路都遭挖了，路很窄。”

我想着前几年，每次去下车后走的那些路，还算宽敞，爷爷拄个拐棍挺好走的。我是觉得应该让爷爷一起去。

婶婶说，老家院子都没人住，很多路都挖了，原先那些窄窄的沟都变得很宽，爷爷是跨不过去的。

父亲听着婶婶这么一说，也有点担心了，说那就算了，爷爷不去。

我说，就算难走一点，可以扶着爷爷走啊。

婶婶很是担心，“这么大年纪了，要是摔一跟头，到时候怎么办？”

爷爷大致是听清楚了我们的争论，提起来的纸又放下了，只得说“那就不去了”。

我坐在驾驶位上，等家人把上坟的香炷、纸钱、鞭炮等装好。爷爷就站在门口边，拄着拐杖，看着我们做这一切，默默的。

我有些不忍，跟父辈们说，“就让爷爷去吧。都九十多岁了，说起来，也是去一次少一次的。就算是真的路难走，到不了坟头，我就陪他在车里坐着也可以。”

长辈们很快的交流了几句，总算同意带着爷爷一起去了。

以前从镇上到乡下老家，要爬坡上坎的走路走上一个钟头。如今，“村村通“”一弄，就真的村村通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果然，今年停车的地方不同往年，停在了老家院子背后的山梁上。如果底盘够高，往下开一段土路，几乎可以直接停在坟头旁边。

我们几个人各自分工，搀扶着爷爷，带着东西，来到了坟前。

我们家每年的上坟，最主要就是给“祖祖”上坟。一年没来，祖祖坟上已经是满是蒿草，几乎一米来高。

姑姑、父亲、叔叔和我，点烛焚香，撕纸钱，摆放鞭炮。等到纸钱火势已旺，爷爷说：“我要跪倒起跟老汉说几句话。”

我们都反对，都九十多岁的人了，这些仪式就不要那么多讲究了。

无奈爷爷很是坚持，父亲和姑姑只好扶着让爷爷跪下来。

爷爷跪的笔直，拄着拐棍，很正式的在祖祖坟前说起话来：“老汉，我是****，你的二儿子。今天，带起***、***、***几家人来给你上坟，来看你......”

我怕火熄掉，折了一根桑树条，用来撬动那些纸钱，一边听着爷爷的唠叨。爷爷把来的几家人的名字数了个遍，一次一次告诉祖祖要保佑他的后人。

祖祖的坟、婆婆的坟......先人的坟一座上完接着一座。

祖先崇拜，映射着中国人的先贤崇拜的社会伦理传统。“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流浪异乡”“落叶归根”......我轻轻撬动着没有燃透的纸钱，烟尘和灰烬时不时扑面而来，耳边萦绕着爷爷的祈祷，泪水很快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二、清明菜粑粑

父亲拎着上坟的东西，刚一下车，往路边的土里一看，立刻叫起来：“清明菜！”

父亲放下东西，直接奔到地里，掏出了一小株青草。我“哦”了一声，原来这就是清明菜。记忆中，三十多年前曾经正儿八经去野外采过，回家父亲做了粑粑给我们吃，老早就忘记了是啥模样了。

父亲说：“你妈不舒服，她最喜欢吃清明菜粑粑了，要是能摘一些回去给她做来吃，她一定会很高兴。”母亲前几天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肚子一直疼的厉害，没精打采的，每次都来上坟的，今天也来不了了。

我们立即打断他，上坟的事情要紧，一会儿完事儿了再摘也不迟。

父亲把手里头已经采好的一小把清明菜放在地里一个显眼的地方，说回来的时候别忘记了。

上完坟，路上遇到老家的亲戚、邻居，长辈们时不时聊几句。

父亲像侦察兵一样，一路不停的往边上的地里扫描。果真，地里的清明菜这里一簇那里一簇的，还不少呢！

清明菜清明菜，我们都以为，自然是清明时节才会有的，哪知道被父亲说准了，春节就有好多了。

采完两块地，回到山梁上。边上一块地里种满了莴笋。父亲说去看看。

我远远的站在水泥公路上，给爷爷打开车门锁，就听见父亲大叫起来：“啊呀呀！好多的清明菜啊！”一遍喊着我的名字，“你妈要是看到了，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一会儿，又是大声欢笑起来：“要是你妈来采，肯定高兴得走都走不动啦！”

“要是你妈吃了清明菜粑粑，肯定肚子就会好很多！”

我跑进莴笋地里，果然，比先前那些地里，清明菜多了好多好多！又多又壮！

父亲像个孩子一样，在地里手脚麻利的摘着，几乎都手舞足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