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出骄子——访澳门城市大学代校长彭树成

澳门城市大学代校长、美国机械工程学会和塑胶工程学会院士、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机械工程学博士，国际工程复合材料与结构研究专家，主持过百余项国家级科研及教育项目，获三十多项国家级奖项，两次应邀赴白宫并获得美国总统奖。...



受访人：彭树成，澳门城市大学代校长、华裔教授、美国大学伯克利分校机械工程学博士、美国机械工程学会、美国科学促进会及美国塑胶工程学会院士，国际著名工程复合材料与结构研究专家，主持了百余项国家级科研及教育项目，获三十多项国家级奖项，两次应邀赴白宫并获得美国总统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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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甬平：彭校长，您好。非常欢迎您从澳门来到宁波参加每年一届的“甬港经济合作论坛”。

彭树成：非常高兴，因为宁波我也是第一次来。全民教育的话其实大家都在讲，我不是第一个人，但是我要强调，我们挑选的人本来就不是学习程度非常好的人。如果你是学习非常好的人，人家看到你的成功觉得一点都不意外，所以我要跟他们分享这个经验：就是从成绩中等的或差的到后来非常有成就。

王甬平：这一次你就是带着这么一个想法和理念来到讲台上进行你的演讲，能否先介绍一下？

彭树成：我不仅在我的三万个州立大学学生里，我挑选培养第二等或者最下等的学生，但结果他们后来都非常有成就。尤其是我们特别强调的印第安人、黑人，他们到后来不只是理工方面念完大学，还成为硕士、博士甚至教授。



王甬平：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很出大部分人的意外，是为什么呢？

彭树成：其实这个也跟我从小的背景有关。我成长在一个非常弱势的家庭，有人也知道我的背景不只是说最穷的人，而且是环境最复杂最不可能念书的人。我们家有十个兄弟姐妹，除了我和我妹妹念完高中，其他人平均都不到小学毕业。

王甬平：听了彭校长非常困难的家庭出身，让我是真的更加惊奇了，彭校长在这种条件下竟然能够获得今天这样让人瞩目的成就。

彭树成：其实当年的话，所有的哥哥、姐姐都没办法念完小学，哥哥念完小学就被赶出去了。我要念中学的时候家里非常反对，虽然我说我不要用家里的钱交学费，自己赚钱，但还是不行。后来我还离家出走，在家里没法呆，因为他们根本不准我念书。

王甬平：您觉得一个人的成长主要是依靠自己还是依靠周围的环境对他的督促？

彭树成：其实各方面都有。人家问我为什么成功，我说很简单——我的反叛性最大。只要我自己抓住自己的东西，父母讲什么东西我都不听。你不准我念书，我说不用你交学费，你说这样也不行，不给我吃饭，我说就我离家出走。所以我从小学就当家教赚钱，整个中学寒假暑假到工厂当整个工厂的会计，就是一直这样来上的。

王甬平：我知道彭校长中学毕业以后是被保送到台湾去读大学的。

彭树成：是的，本来获得澳门第一名，保送我去台湾师范大学，学费全免。但我说不要，我要念工，念数学、工程。那时候我的国语很差，而且台湾的人对于侨生国语差就不录用。我明明看到他贴出来要找家教，但我去他就把门关起来说没有了，说这个贴错了。我就跟他吵架，他就是说，反正不要你就不要你。我说台湾大学第一名的你要不要，台湾大学第一名，然后他眼睛就发亮。我就给他看成绩单，喔，原来真的是台湾工学院里面的第一名，所以他才要我。我最高的时候曾经能够同时维持七个家教，而且我还教了比我年级高的，我大四的半年就全在当家教。

记者：那个时候你的学习和你的工作其实都是同步的，而且你的工作时间可能还超过你的学习时间。

彭树成：除了当很多家教，我还当两个学会的会长，而且我修的学分最少一个学期是二十三个学分，十门课，几十年来没有人修的学分跟我一样多，所以我最快两百个学分毕业，当然也是第一名毕业的。

王甬平：真让人赞叹，你是觉得是你的精力尤其充沛的原因还是因为你有一颗上进的心、一个勤奋的工作和学习的劲头，才使得你的一切顺风顺水。



彭树成：其实这个讲起来的话是蛮感动的，我这样卖力努力本来是想让我爸爸后悔，他不理我，他……

王甬平：慢慢说。

彭树成：他离家出走不要我，我要让他后悔，他有这样一个儿子他却不要。

王甬平：如果他能看到你的今天，他会后悔的。

彭树成：对，其实我在台湾大学第一名到拿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奖学金，那时候他还没死，他也应该听说过我很厉害，但是我就是说我的反叛性，那时候我能不见他就不见他。

王甬平：人在一种非常坎坷的逆境当中，如果有自己自强自立的精神可能他会比在顺境中走过来更加的坚强、更加的有成就，我从你的身上真的是非常清晰的看到了这一点。

彭树成：你既然能够立定目标，你就什么都不用怕！到了台湾不懂国语还是可以当家教；到了美国英文不会讲，除了在教室里面讲课还另外做家教带了很多学生。

王甬平：在这个学习和自己工作勤工俭学的过程当中，我觉得你的这些工作要把自己养活，并且提供很好的学习条件已经绰绰有余了。

彭树成：所以说，事实上我在美国当留学的时候，通常人家讲说留学生要家里的资助或者怎么样，但我还将钱寄回家。我过去二十多年，没有一个月落下。我现在虽然当校长，但是我跟我太太在澳门每个月的花费人民币才四千块，从坐巴士到街市里面吃东西都有。我们赚一年的钱可以二十年都花不完，但是我们每个月只花四千块人民币就够了。

王甬平：不是刻意的勤俭吧？

彭树成：那不是刻意的勤俭。第一方面的话我有这样的教育，虽然我现在薪水很高，但事实上我家里的另外九个人，有些没有工作，就算工资全部加起来的话，都不到我一半，他们在香港来讲的话是最低等的人。

王甬平：所以你到现在为止，你自己家庭倒是不怎么需要你承担，你的子女都是非常的出色，更重要的是还在负担着自己的亲人。

彭树成：这个其实我不觉得怎么样，帮了他们我还是有很多钱可以花。当然你可以说看到世界很多穷人，国家很多穷人，社会很多穷人。我的家里就这么多穷人，所以我就觉得说我不该花的钱我就不花，不需要从物质上面体现自我的地位。



王甬平：从自身的这么多的让人非常赞叹的经历当中，让您悟出一个道理，就是我们只要能够有慧眼去看一些常人认为他不一定非常出色的学生，如果我们给他一种精神，给他一种帮助，有可能他就会蜕变，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

彭树成：我看到台湾或者香港内地的学生都有很多补习，一天到晚。但是你管着他这个人你管不了他的心，这个没有用。我就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为什么小孩可以玩电脑玩得这么投入？因为好玩。那你为什么不让他觉得学习很好玩，他很想学。如果他有这个心的话，你就算是普通的小孩，如果能够弄到他的心，不需要很高的IQ，他绝对会可以考上清大北大。不需要聪明也不需要有钱。

王甬平：其实我觉得现在您不仅仅是在研究大学的课程，研究这些大学内容，更重要的是一直在想着基础教育，我们怎么能够让它从一开始就能够培养出大批的优秀人才。

彭树成：对，所以这个应该是从小开始诱发他，教的人也要懂得怎么样来教他，给他们启发。像我在台湾的时候我收很多家教的学生，其中一个学生他非常非常穷，爸爸死掉了，妈妈在工作。但为了他，他妈妈知道有我这个这么好的家教老师，弄了很多钱叫我教她的小孩。如果教的话我肯定帮她，不要收这么多钱。我看到她的小孩IQ是151，我说一个月内你的数学没有考到80分的话我不教你，不是因为你穷。结果他一个礼拜后第一次考试不及格，他哭了。他妈妈说他从来没有因为考试不及格而哭，因为习惯了。结果两个礼拜后全部变成九十分。所以我说有些人的话，你其实要知道怎么样来启发他，你要让他觉得他在这方面比你还要做得好的话，他就能成功。现在大部分的孩子是父母要小孩念书，不是小孩自己要念书。但是最好的话能让这个小孩子找到一个人，但如果说家庭不是很好，那就要找到一个所谓的master，让他很佩服这个master，这个master也要很愿意引导他，那这个小孩就很容易成功。

彭树成：在美国大学，最主要看论文的发表，看研究经费拿了多少，其它的东西都不是最重要的。

王甬平：但是这些论文的发表和研究经费的获得是那么容易吗？

彭树成：通常是5%，你写100个中5个。

王甬平：这个5%是以一流的大学来说的吗？

彭树成：是整个平均。

王甬平：全美的大学。

彭树成：但是虽然是5%，可能我的成功是因为我的学术背景等各方面心理原因，在美国目前我敢说，我创了美国的拿研究经费记录，因为我拿了120多个。

王甬平：彭校长，按你的实验，是不是今后学生大部分会非常的优秀？

彭树成：也不一定，也有失败的例子，但是我觉得没什么关系，如果大家有这个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且事实上成功率的话还是蛮高的。

王甬平：如果说有可能的话把您的实验做到宁波来，宁波的学子一定很欢迎。

彭树成：其实这个东西很简单。一个多月前我访问了成都的四川民族大学，它将会和北京民委成立奖学金，将他们的学生送来澳门，尤其是少数民族学生。我自身也会跟澳门政府申请，也会跟一些企业讲要他们记住一点，就是要多关注少数民族。但你说为什么要关注少数民族呢？

记者：少数民族总体上是属于不发达的。

彭树成：对，就是因为他们不发达所以更需要。你想想看，我如果在清大北大，然后让他们培养博士学生，多得很。我如果能够让少数民族的学生变成博士，回来当他们的领导，结果就不一样了。

王甬平：这个也是目前咱们国家教育当中的一个重点，今年清华大学自主招生一部分就是直接从贫困地区招收学生。

彭树成：对。

王甬平：学校经过测试以后，可以直接招收学生入学。

彭树成：对，教授怎么样来教书，怎么样来资助他们，另外，怎样来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使命。因为我觉得他的使命不是要念完博士要发表多少的论文，他的使命就是说你回去，你回去你原来这个区，这个乡这个镇。

王甬平：使得那个贫困区逐步走向富裕。

彭树成：如果我能够弄到奖学金，要他们来的话，我不只在科技、管理方面来培养他们，我要从他们的心让他们觉得他有很大的使命感，他是带着他们少数名族这个区去的，将来回去的话，不管要当领导还是怎么样，他们会影响更多的人。

记者：彭校长做了非常多的各种各样的实验。也有你自己专业的追求，你的最高目标理想是什么？

彭树成：最高目标理想，我当然希望建功立业。那我觉得如果能够将所谓的大学制度，整个理念，大家能够做得更好。就是刚刚讲的全民教育，也是在于提高。还有教育一体化，变成大学中学小学一条龙。利用这个大学机缘去帮助，然后特别栽培少数民族。让他们感觉，原来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出人头地。不要老是说我老爸没钱，其实只要你自己好就好了。

王甬平：彭校长是我们华人的骄傲。

彭树成：华人在美国在全世界的杰出成就很多很多，但是我觉得有一点是没有一个人能跟我挑战，就是我的背景身世。家庭穷得被歧视，完全封闭，而被赶出去后还可以达到这一步的，是没有人说还有第二个的。但是你说成就，每个中国人的成就都很多，各行各业都很多，学术也很多，但是他们的家庭都还好。

王甬平：我的结束语是：宝刀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彭校长的经历充分证明了这一点。非常感谢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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