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心美文｜刘茂云：瞒不过自己

点击►播放，让朗诵伴你阅读♪—作者简介—刘茂云，出生于中国唯一的联合旗一一一内蒙古包头巿达尔罕茂明安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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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

刘茂云，出生于中国唯一的联合旗一一一内蒙古包头巿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著有《临风对月》、《风从草原走过》、《心在路上》（散文集）等多部。作品多次被收录全国优秀作品集。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

瞒不过自己

一

＂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撒哈拉是三毛用爱播洒成的！

荷西对三毛说：你等我六年，我有四年大学要念，还有两年兵役要服，六年一过，我一定娶你。

三毛说：我们都还年轻，你也才高三，怎么就想结婚了呢?

荷西说：我是碰到你才想结婚的。

丑小鸭般的故事，晶莹到透明，像玻璃。梦呓般的美，有知性姐姐哄顽皮弟弟的烟火气息。

从来没想过结婚，碰到你我知道我该结婚了，遇到你之前我的心一直在流浪，蓦然间找到了归宿，我想把心永远安顿在你的心上，一生与你，不求其他。

想起小时候玩摆家家的游戏：男娃灰头土脸，鼻下吊两桶涕，两手不停。蹶起屁股，弯下腰，低头弄土，喃喃自语：这儿是大门，这儿是火炕，这儿是灶台，这儿是……抬头看和自己掬土、刚掉了两颗前门牙的女娃儿：啥也不缺哩，就缺个媳妇儿，你当不?俺当，女娃儿说那你就是俺家那个哩。一会儿，俩孩子就说起生一群娃儿的事儿来，男娃儿说：生半群男娃儿，女娃儿说：生半群女娃儿，击掌通过。

童真的戏言，干净的像草原的天空，不染一尘。如果没有然后，就像刚刚垒砌的土房子，没等砌成，就可能被风、或者奔跑的羊群踩踏成平地;抑或让俩小孩子的赤脚，在童真的嬉笑中杂踏的荡然无存，没了痕迹。

然后是六年，连上帝也不会相信的荷西居然没有食言，他的双手沾满了飞扬的尘土，和海水的潮湿，带着撒哈拉煦暖的气息，悄悄蒙住了三毛的脸。

三毛说：我的心碎了。荷西回答：心碎了可以用胶水粘起来。就这句话，三毛足足看了十遍，然后独自散了会儿步，对这个小她八岁的西班牙小伙子死心塌地。

海海漫漫的撒哈拉是三毛和荷西筑成的，每一粒沙子包裏着一枚一枚珍珠般的相思，从遥远的天际飘落成海，深不见底，宽不见边。

真正喜欢三毛，不是因为她天马行空丶行云流水的文字，而是她为自由和爱的奋不顾身。那决绝的执著，一如去赴死亡的盛宴。

荷西是一名潜水工程师，三毛每天要开三个小时的车，冒着沙漠里的流沙和龙卷风的袭击接荷西回家，把爱接回家。之后，荷西去了另一个岛上，三毛将车和行李托运过去，去陪荷西，她离不开爱，她要厮守爱，像太阳对天空的厮守。

撒哈拉不长草，长绝世的爱情。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不该走的荷西走了，没有了荷西也就没有了三毛，三毛随他驾鹤西去。

三毛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她答应好友琼瑶她不会自杀，可是最后还是死了。也许这是视诚信如金的她今生唯一的一次食言。她不想，非常不想食言，但她瞒不过自己的心，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死。＂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在这世上，也许谁都能说服谁，但谁也说服不了谁去爱谁别去爱谁，更说服不了自己。爱情是说服不了的。三毛说服不了自己，爱走了，她就得走了。

这份爱不该人间有，只能天堂见。三毛不想再让荷西等下去了，爱情再也经不起等待，相对于日月长天，这一世情缘，是短暂到连眨眼都不及的一眨，而一眨，便是天涯，一眨，沧海就成了桑田。

连死的勇气都有，何况活呢?这便是三毛，为爱而活，为爱而死。

二

初冬季节，走进沈园。烟雨濛濛，水瘦山寒，荷叶枯萎。

一泓湖水，许是天凉水冷，两只鸳鸯紧依湖堤，一只目光茫然，呆呆的；一只把头伸在趐膀底下，瑟瑟发抖。今日鸳鸯壮硕，他年爱情骨感？

导游说，陆游是在桥上蓦然回首，发现了在绿柳掩映中的唐婉和赵士程的，彼时，两人正把酒赏景。赵喊了一声：这不是表哥吗?过来共饮一杯。又说赵士程派人给陆游送去了酒菜。这些都是揣测。不用揣测的是，陆游这不是惊鸿的一督，从唐琬和赵士程那里立刻是乱箭齐发，剑剑穿心。如果陆真的端起了酒杯，无论是山珍海味，无论是剩菜残羹，他饮的是断肠散，喝的是七星海棠。夹起的是过往，放不下的永远是流年。

唐琬起身，无言飘然而去。不是唐琬绝情，是她幡然发觉，多年来结痂的伤，内在早已感染化脓，烂至骨髓。死也不会忘记的身影猛然出现，唐琬的伤口生生被揭开了，汩汩流血，再不走，她会死。

在陆游《钗头凤》和唐琬的和诗面前，伫立良久。黑板白字，斑斑驳驳，斑驳的是似水流年，斑驳的是如花美眷，斑驳的是风花雪月，斑驳的是心。

一边是《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一边是唐琬的和诗：

世情薄，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两首诗，对应在那里，像两个老去的灵魂面对面，一个无言哽咽，一个黯然落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万水千山，而是面对面我却无法对你说我爱你。

凝神注目两首诗，看到最后，一边就剩下六个字，错，错，错!莫，莫，莫!和难，难，难!瞒，瞒，瞒!

那是个没有QQ和微信的年代，鸿雁无法传书，鸡毛不能传信。那十年，桃花落了又开，开了又落；一池春水皱了又平，平了又皱。闲着的是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忙着的是人来人往。十年了，春花秋月，曾经的山盟在脑，曾经的海誓在耳，摊开一张一张笺纸，饱蘸浓酽苦涩难以下咽的相思，饱蘸肝肠寸断不堪的情坏，一笔一笔写下，揉皱，扔掉；再写，再揉皱，再扔掉。写到月落星稀，写到黎明初起，写到黑了纸，白了鬓，写到心伤肺烂肝裂肠断，写了十年，留在纸上的只有熟稔的如同自己、陌生到如同隔世的两个字：唐琬!所有的都是错，错上加错，错的不能再错！所有的事情不说也罢，不想再说，让所有的语言死在肚里，永远。

遍读《离骚》，忘不了那柔肠百结的“兮”，听遍所有的名曲，刻骨的还是那无字的咏叹。当所有的伤心只能用：唉一一一来表达，这样的伤心才彻心彻骨，彻肝彻肺，没了活的念想，像错错错，像莫莫莫。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愁肠百结写在纸上又有什么用，此情无处可寄。夜夜斜倚阑干，夜凉打湿头发，晚风吹皱罗裙，不想回家。看云卷云舒，看彩霞满天，看暮霭四合，无处话凄凉!打更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寒冷瘆人，把夜敲打的空洞苍茫。又一个夜尽了，回去吧!邻里邻居都睡了，不会再问你缘何人比黄花瘦，泪如西子湖了。把泪咽在肚子里，把笑容堆在脸上。瞒吧!往事不堪回首，强装欢笑吧!

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自己，把自己打得一败涂地的从来就是自己。瞒天可以过海，瞒不过的是自己。思念如风，三十岁的唐琬梦断香消。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陆游）

三

黛玉啐道：“……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林黛玉听了，低头一语不发，半日说道：“你只怨人行动嗔怪了你，你再不知道你自己怄人难受。就拿今日天气比，分明今儿冷的这样，你怎么倒反把个青肷披风脱了呢？”宝玉笑道：“何尝不穿着，见你一恼，我一炮燥就脱了。”林黛玉叹道：“回来伤了风，又该饿着吵吃的了。”

这是《红楼梦》第二十回中宝黛间款语温言的一个细节。没有人能够像曹雪芹能够把一对青春年少深爱对方，想让对方知道，又深怕对方不知道的躲闪丶遮掩，嗔怪丶心疼，怕伤了对方而又终了还是受伤的矛盾心理，刻画的如此淋漓尽致。爱就是为了对方忘了自我的情致，所以才痛并快乐着。而最为诗意的语言就是＂我为的是我的心。＂和＂我也为的是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