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斯人住在旧时光

 

看程云芬作品《西街残烟》,字里行间宛若浮现西街种种,剃头摊,棉花店,牙科,旧标语,名唤丽萍的长发女孩,几百年...



看程云芬作品《西街残烟》,字里行间宛若浮现西街种种,剃头摊,棉花店,牙科,旧标语,名唤丽萍的长发女孩,几百年浓烈的市井烟火,虽不是我的故乡,却真真切切地似曾相识。

学龄后,我的大半童年是在屯溪河街度过的。事实上,并没有河街这个地名,只是那一条马路,紧挨着新安江。街坊邻居们但凡去江边洗衣洗菜,均称为“下河”,于是,我自然而然地,把这条江边的小马路称为“河街”。

每每忆及童年,我总是会提到河街。前不久与一老邻居偶遇,在这样一个巴掌大的小城市里我们竟然失散了二十年。再次见面,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的样貌,但唯我俩自己懂得,二十年不算什么。当我发给她一些我这些年描写河街的文字时,她深有触动。烫着海曼头的杂货店老板女儿,江边一排排依坝而建的吊脚木楼,蹲在河边槌衣洗菜的小媳妇大姑娘,五岁的我曾经失足落水,只因台阶上的青苔太滑……无需细节和线索的核对,那些记忆一直都存在,只需拂净上面的浮尘。尽管20年前,河街已化作了一片瓦砾,又仿佛是在一夜之间,这里变成了按摩浴场,火锅店,空调大世界,早已找不到我曾经住过那幢小楼的具体位置。

河街有影剧院,有杂货店,有航管局,有盐库,还有若干大杂院。我闭着眼睛,能在脑海里把这些路线重新走一遍,不会有遗漏的,我有这个自信,甚至民劳局宿舍楼墙壁上用毛笔写的“曹XX是叛徒”和吴凡爸爸在地上留下的一行行清晰的煤球印子。

从东走到西,河街上差不多大的孩子几乎都认识。夏天约伴下河游泳摸鱼,春天一块儿放风筝,唯有几个男孩子拿着竹竿粘壁虎我不敢。许多人家都在门口种凤仙花,大红,纯白,深紫,也无人照料。听小伙伴说花汁可染指甲,所以我们只唤为“指甲花”。无事便采撷一捧,捣成泥,沾了一点抹在指甲上,淡淡的一层粉,几双小手远远近近地欣赏,比划,也算是小女儿家的情趣。

夏日的午后有一个大叔卖冰棍儿,他总是从三马路、中医院这么一路穿插过来,再沿着河街一路叫卖到城东。小朋友的耳朵那会儿总是特别敏锐,甚至早早准备好了分币只等他的自行车骑过来。午觉有什么好睡的,没有什么比大叔掀开冰棍箱上层的棉被,扑面而来的那一瞬清凉更叫人幸福的了。

曾经听妈妈提起,因为工作太忙,小时候为我请过一个保姆。后来知道,保姆家住“裤裆街”,算是河街的一条支巷,只因一条路分成了两条小岔路,形似两片裤衩而得名。每天早上她上班前,便将我送去。裤裆街一片均是老式木屋,夏日极荫凉。我已经想不起那位老奶奶的模样,依稀记得她衣着精神,戴黑色塑料头箍。家外有一口井,因为害怕掉下去,所以从来不敢靠近。老奶奶家在院子里养了鸡,我嫌地上有鸡屎,能坚持在小凳子坐一上午,把腿蜷起来不沾地。老奶奶当稀奇一样讲给我妈听,说我这个囡真好嘻(方言:这个小姑娘真有趣)。看来,我天生就是一个有点怪癖的小孩。

那时候挑水还很普遍。一般不通自来水的人家都会去河里挑水,家家户户都有大水缸,渴极了,也会用葫芦瓢灌上一口。有自来水的,为了节省水费,洗碗洗衣什么的,也下河,回家再用流水过一遍。这也是寻常人家过的日子,精打细算,细水长流。

长大一点了,会按照妈妈的吩咐,去河街的豆腐店买豆腐,打酱油,路上偷偷地嘬一口。再长大一点了,扎着马尾,背着草绿色布书包,每天循着固定的线路上学,回家。河街渐渐热闹,开了第一家超市。所有进去的人都新奇不已,拿什么好像都不要钱,也没人管。小城还有展销会,有时候放在东方红广场,有时候就在河街。头一天夜里会有人用白漆把一家一家的铺位划好位置,第二天就是紧紧挨挨的一排店面,卖什么的都有,我写作业累的时候,就趴在栏杆上看人玩。

张悦然说,旧时光是个美人,温柔娴静,眼深如潭水。我执拗地相信,河街,是一个符号,一个堡垒,我童年所有葱葱郁郁的光阴,活色生香的回忆,都安放在里面。那个夏日的午后,我坐在大人自行车单架后面,微微佝着双腿,短裙被风吹得鼓起来,时而大片浓烈的阳光,时而清凉的树阴,挑担卖水果的老农坐在路边歇脚,蝉鸣盈耳,那条小路好像永无尽头。

一切都不会改变,一切都还在昨天。【完】



*周周,安徽省公安作协会员,供职于黄山市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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