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守望（文: 郑海鹏）_【武功书院】

人老了瞌睡就少了。鸡才叫第三遍，天还没亮，四阿婆就醒了，拉着电灯，看了看挂在土墙上老头子相框上面的钟表，才五...

人老了瞌睡就少了。鸡才叫第三遍，天还没亮，四阿婆就醒了，拉着电灯，看了看挂在土墙上老头子相框上面的钟表，才五点。

起床后洗了手脸，簌了口，照例给桌上供奉的佛祖点亮灯，上了香，跪在香案前，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心里默默地念起早课来。这是四阿婆每天的必修课。

天气很凉了，门外零星落下的泡桐叶上结了一层淡淡的清霜。

四阿婆拄着拐杖，颤颤地朝村南头的小卖部走去，边走边想：都两年多了，咋还没一星半点的消息呢？

“四姨，你这么早干啥去呀？”斜对门花姑一边弯腰挥舞着手里的扫帚清扫着地上零三八四的树叶一边斜扬起头问到。

“我～，我去南头子呀！”四阿婆嗫嚅地说。

“太早咧，小卖部还么开门哩！”花姑提醒了阿婆一句。

“啥？”四阿婆都已转过身了没听清，又回了一下身子。

花姑停了手里的扫帚，朝前走了几步，凑到四阿婆跟前略微提高了下嗓门说：“四姨，小卖部还么开门哩！你得是问电话去呀？”

“嗯嗯，就是。”四阿婆边应边露出些许失望来。

“四姨，你别着急，可能就快回来得咧！干早还冷的很，你先回屋去。”花姑已经记不清这是她两年多来的第几次安慰这个独居的老姨了。

“得是还么吃早饭呢？”花姑又问到。

“吃了，我给佛看完香，蒸了碗鸡蛋糕。”

“哦，那你回屋先歇着，吃罢早饭我给你问问去。”花姑说。

“不咧！我还得顺便去买点东西呢。”四阿婆回应到：“这几年多亏你和顺柱咧，哎～，不是你两口子，我～，我这死老婆可咋办呀！”四阿婆说到这眼泪噗噗簌簌地掉落下来。

“四姨，快别说了，喔叫啥话吗？人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呢么。走，咱先回屋里去。”花姑撇下扫把，扶着四阿婆进屋去了。

快过八月十五了，响水村是方圆几里的大村庄，也是岔弯乡乡政府所在地，单日逢集。今儿十三了，吃罢早饭，人们都三三两两地去街道里跟集赶会，再准备买些蔬菜、鲜肉之类的，为过节做着准备。

四阿婆第二次出得门来，已是九点多了。锁好头门，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捏了个旧无纺布袋子。也盘算着买点啥菜或者肉类的。可又怕买了东西等不到儿子一家回来咋办呢。算了，还是先去儿子以前常打回电话的小卖部再问问去，这么想着就朝村南头走去。快到小卖部跟前了，就看见几个村里熟悉的老汉蹲在碾盘跟前，有的吃着烟锅，有的在低头下棋，跟前围着的猫着腰在高声地争论着棋局。小卖部的阿喜婆娘素萍在窗口里忙碌着。再往南，过了大槐树，就是开始有些熙攘的街道了。

“萍儿，还没来电话了么？”四阿婆捏着空袋子的手扒在小卖部伸出的木板上怯怯地问。

“没有么，四婆。”素萍边整理货架上的货物边扭头答应：“我都给你说了，再来电话，我就让我娃给你说去呢！”

“哎～！”四阿婆叹了口气说：“我怕你们忙，按不住忘了，没有就对咧！”四阿婆转过身，有点木然地继续朝南边的街道走去。还是买点菜吧，要是万一回来了呢。阿婆走着想着。

看着四阿婆渐渐走远的背影，一直蹲在碾盘跟前的老张头深深地吸溜了口旱烟，看了看已经吃过了的旱烟锅子，扭身在碾盘上“邦邦邦”地磕了磕烟锅。对着旁边的圆牛他大说：“看看，老婆子可怜不？儿都四五十岁的人咧，不知道在外头都忙啥呢！撂下个老娘可怜兮兮的。哎～，人这一辈子没钱不怕，就怕有病和老了没人经管。”

“四老婆子命不好么，老汉早早殁了，年轻轻的就寡妇守娃，一把屎一把尿把喔货拉扯大了，挣死把活给娶了媳妇，到个家老咧，儿见不着了。”圆牛他大说：“听说前几年还往回打电话寄钱呢么。”

“有过那么几次，可就是钱再多能顶个啥吗？到底不如在跟前的方便。”老张头说：“再说了，喔西岭弟兄几个都在外头打工呢，也经常给他大他妈寄钱呢，能咋？他大脑溢血后遗症，都瘫痪四五年了，全靠老婆一个人经管哩，老两口受哈喔罪。”

“听说四老婆她儿子媳妇跟人跑咧，你知道不？”圆牛他大俯下身子，嘴巴凑到老张头耳根，压低嗓门问。

老张头转过脸迟疑地看着圆牛他大，“是不？”

“就是，说是原先两口子带着那个有点智障的儿子和媳妇带来的那个女子到浙江一带哪块打工呢，媳妇在一个织布厂上班呢，最后被一个南方人看上咧，给拐跑咧。”

“那他家那个女子呢？”老张头低低地问：“你咋知道那么详细的？”

“哎！还不是东坊堡子那个刘二回来说的，以前跟四老婆他儿在一起打工呢。”圆牛他大从上衣口袋里掏了盒美猴（香烟）抽了两支，一支递给老张头，自己叼了一根，还没点着就接着说：“说是女子也出去打工去了，在广东，但好像跟他爸不太联系。”

“那就他爸打工还要照顾他那个儿子？”老张头问。

“那肯定么，还能咋？哎！都是可怜人呀！”圆牛他大喃喃地答道。

“哎！看来现在多亏了政府，每月还给咱们这些老人发养老补贴和医疗补贴呢，多少还能领几个钱，要不然像四老婆子这样的连吃饭都成问题，可咋办呀！”老张头说。

“可不是么？！”圆牛他大应着，远远地瞅了一眼人头攒动的集市。

四阿婆在街道里来回转了两圈，买了几样便宜点的菜，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袋子慢慢地往回走。路上碰见了熟人，也惯常地打着招呼。到村口大槐树底下，踩着满地细碎的槐树叶子，回头用空洞的眼神看了看熙攘的街道，停了停，又蹒跚地朝家走去。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每到傍晚时分，花姑都会远远地看见四阿婆站在那颗老槐树底下张望，拄着拐杖面南背北，孤零零的背影。

作者简介：郑海鹏，男，70年后，一个在宝鸡工作的乾县人。爱好文字，率真随性，用文字记录平淡的生活，用心灵感受诗文佳境，怡然自乐，陶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