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可持续发展的脸》：第一章红苹果

------第一章红苹果------

奶奶每天早上要吃一个苹果。爸妈说，奶奶这辈子吃了很多苦，现在该是享福的时候了。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我奇怪的是，奶奶只吃苹果，她对其他水果不感兴趣，还特别喜欢吃红苹果。

苹果对奶奶来说，似乎很神秘。她每天会在相同的时间里踅回房间，先是在佛像前供上些时间，然后，蹑手蹑脚地用布包起来，放到枕头边上。有一次，我问奶奶：苹果怎么放在枕头边?奶奶说：好东西呢!看着苹果在，奶奶就能安心睡着了。

奶奶每天起得早，太阳还没出来，她就提着椅子坐在院子里了。那会儿，院子里也有早锻炼的人进出了。大伙出门前，就会和奶奶逗笑：隔壁奶奶，让我们看看您的苹果。这时，奶奶一天中最灿烂的笑容就露出来了，她慢慢地从怀里展开裹苹果的布包，像欣赏风景一样，让大家瞧她手中的苹果。

我喜欢看奶奶吃苹果的样子，奶奶吃苹果的样子很好看。我吃苹果一口接一口咬，奶奶吃苹果则如同南方戏曲般柔和。她手里的苹果从不削皮，而是用牙齿轻轻打开一个口子，然后闭着眼拿舌舔上几分钟。奶奶说，苹果的营养都在皮上，扔了可惜。奶奶吃苹果的速度很慢，一个上午她就在椅子上吃。我早上喜欢睡懒觉，不过，我从不担心看不到奶奶吃苹果的样子。

我一直不知道奶奶为何这么喜欢吃苹果。我无数次问奶奶，她却守口如瓶。奶奶说，等我长大了，让我多买苹果给她吃就行了。

终于，我买了一大箱的苹果回家。我扛着苹果进院子的时候，奶奶依然在院子里幸福地吃着苹果。

奶奶惊奇地问：买这么多苹果干吗?要坏掉的。

我笑着说：我工作了，这是用第一个月的薪水买的。以后，我每天要给奶奶买苹果吃。

奶奶也开心：这要花很多的钱吧?以后少买一点，奶奶只想每天吃一个苹果。我看见奶奶折转身去抹了一下眼角。

我会买给奶奶吃的，我边说边从箱子里挑了一个最好的苹果给奶奶。奶奶捧着苹果，不停地摸来摸去，像摸着我小时候红彤彤的小脸蛋。

奶奶吃苹果从不挑剔，而且，她经常吃有斑点、质量不好的苹果。爸妈一个劲地劝奶奶要吃新鲜苹果，还说，烂苹果会影响健康的。奶奶说烂苹果好吃，更甜。我才不信奶奶的话，苹果可不是香蕉，越烂越好吃。我后来想出一个办法，把好苹果挑上桌子，先用刀去扎一个小洞，然后骗奶奶说苹果是刚被我修理过的。奶奶不知奥妙，就捧着走了。

有一回，单位忙，我忘了买苹果回家。奶奶一声不吭地和我们吃着饭。开始，我没察觉，直到晚饭后，才突然想起苹果的事。我对奶奶说：对不起，奶奶，我忘了买苹果。奶奶一下子舒心地笑着，说：街上黑灯瞎火的，出去小心。

小镇上的巷子多，水果摊却是出奇的少。天晚了，很多摊位都已打烊。好在终于找到一家，于是，我急匆匆地买了一大袋苹果跑回家。这回，奶奶应该开心了，可以吃上好几天。一路上，我笑着对自己说。可是，等我拎回家，电灯下一瞧，顿时傻眼了。买回来的苹果好几个都被虫子蛀了，像麻子似的难看。我起身想去退，奶奶拦住我说：没事，只要是苹果就行。

奶奶的样子很像要吃尽天下烂了的虫蛀的苹果。

奶奶走的那天，很安详。那天早上，奶奶头一回没走进院子里，也没有听早锻炼的邻居再叫她一声隔壁奶奶。我的奶奶，没有像欣赏风景一样，再让大家瞧她手中的苹果。爸妈通知我时，我哭着撞进奶奶的房间。我看见，奶奶的枕头边放着一只苹果，奶奶的手一直捧着那只苹果。

我对所有的人说：一定要让奶奶带走这只苹果，还要多带点给奶奶。我奶奶喜欢吃苹果。

那天晚上，爸爸要我一起给奶奶守灵，爸爸说起奶奶生他前做的一个梦。梦里奶奶去果园摘了一篮子红苹果，回到家，发现许多苹果有虫眼或者烂了。奶奶去果园，要求换。果园那个人说：买回去了不能换，你自己看着办吧。奶奶回到家就剔除了苹果的虫眼和烂了的地方，还一个一个吃，吃的肚子像气球一样鼓胀起来，最后，筐子里只剩下一个苹果，红得可爱，一个最好最红的苹果。第二天，太阳出来，奶奶生出了我爸爸。

夜已深，我看着灯光里的爸爸，脸圆得像个苹果。奶奶躺在堂屋里，脸上保持着安详的微笑，仿佛正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奶奶的头前，摆着一个红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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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味道------

男人走进校门时，我就注意到他了，不，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男人很绅士，一双锃亮的皮鞋从操场上稳稳地走过。他又来了。同学们几乎是异口同声。我认识那个男人，曾经，把他当过陌生人。男人去的地方是女教师宿舍，男人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像打开自己家门一样走了进去。

那会儿，我们都笑了起来。快去看。有入突然叫了起来。

我第一个冲了出去，我是学校有名的短跑好手。可是，还是慢了，等我跑到宿舍门口时，小窗户正快速地垂下布帘。

同学们都很失望。我说，走吧，那男人不会再出来了。

有同学不死心，趴在窗台前瞧西洋镜似的往里看。看见啥了?我压低声问。自己看吧。同学捂着嘴笑。

我很好奇，也凑上去。妈呀，这是在干啥呀?我差点惊叫起来。我看见那男人和咱们的王老师搂在一起，嘴对着嘴。

王老师在吃啥?想不到王老师的嘴也这么馋。我说。

同学们显然被我的话逗乐了，全咯咯大笑着蹲在墙脚边。然后，我看见门呼地被打开了，王老师气急败坏地从里面跑出来。

我吓坏了，赶紧从窗台上跳下来，疯了似的跟着大家跑开了。王老师为啥要吓我们呢?惊魂未定的我好久没搞明白。

第二天，王老师没来上课。同学们说，王老师好像回家了。

王老师不来上课，我们咋办?我满脑子想这个问题时，校长进来了，他用手指了几下，然后我们几个就被他带走了。

校长那天的脸色很难看，他不停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还骂我们是流氓。校长问，哪个是头儿?同学们都朝我使眼。我怎么会是头儿呢?这帮狗崽子!校长叫我靠墙站去。我不去，我说，我们怀疑那男人是流氓。校长愣愣地看着我。我还说，那男人去王老师宿舍干啥?我接着又说，我们在窗台上看见王老师吃那男人嘴里的东西。那天，我一直觉得校长很无奈，我也不知为何他没了言辞。

我忘了怎么离开校长室的，反正，我没去墙边站。我们灰溜溜地回到课堂时，整个教室是用鼓掌来迎接的。这种感觉不错。

王老师旷了几天课，那几天，我们很失落。

王老师是一个星期后来课堂的。王老师进来的时候，拿眼狠狠地扫视了一下我，那目光有一点冷。那节课我头一直晕乎乎的，我低着头偷看王老师，我发现，王老师很年轻，很漂亮。

后来几天，王老师又和：我们好了。我们再没去跟踪那男人，尽管，我们时常看见那男人穿着锃亮的皮鞋从学校的操场上大摇大摆地走过。他当然还是去王老师的宿舍。

我们依然和王老师愉快地在一起。那时候，我们班的成绩很出众，每次全校考试，我们班都得第一，这是王老师最引以为豪的。一次在班委会上，王老师笑着说，一帮调皮学生学习还是不错的。我是副班长，我举手发言说，王老师长得漂亮，我们学习也用心了。我的话引来同学们大笑，王老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过，她还是有点开心的。

读书时，我们都喜欢吃零食，书包里经常带着各式小零食。老师们一般不管我们这些，不过，我的零食被王老师没收过好几回。我上课时偷吃零食。那天，王老师又没收走了我的零食。王老师重复着说：上课时不能吃零食。我说饿了。王老师说，才是第一节课呢，不是刚吃了饭吗?我说：老师，我可能发育了。王老师当场被我说得满脸通红，可她最终没有发作。王老师说你不能忍一下吗?嘴也太馋了。我说：老师不也很馋吗?

很多年以后，我有了女朋友，知道了王老师当初是在恋爱，那馋相原来叫接吻。有一回，女朋友约我出去玩。我牵着她的手笑，她问我笑啥。我说吻一下我，女朋友开心地和我嘴对嘴吻起来。可我觉得那味道不香，我想起来曾经的王老师，王老师那时候吃起来的味道咋就那么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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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名家名著小说 《一张可持续发展的脸》

作者：周波
现有字数：12万字
最后更新于：2016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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