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正文 第84章 朔方将军

 

------正文 第84章 朔方将军------



没等张宝太回答,前方蓦地有一人开口道:“很简单,说服我。”

说话间三人一牛一马已经接近一座灯火辉煌的坊市。坊市被一扇巨大的木门和围墙阻隔内外,犹如一座城中城。

木门后隐约传来箫管歌舞之声,门前则是钢刀如林、铁衣如墙。

一众披甲人气息连成一体,宛如一道会呼吸的山岭。

刘屠狗停下脚步,看向当前一人,笑道:“尊驾是?”

“大周朔方将军,常兆清。”

大周边军的军制与禁军等同,精锐老兵为主的普通军卒之上,十骑为一什,设什长;十什为一旗,设百骑长;五旗五百人为一营,设校尉;两营千人为一卫,设封号校尉;六营三千人为一旅,设都统;三旅万人为一师,设将军或者封号将军。其中封号校尉、都统和封号将军并非常例,只在最精锐的军队里才有。

各将军互不统属,直接听命于天子。再往上则尽是虚衔,总理北四州平狄事的那位朱衣军机曹宪之,在被拜为战时才设的六师大夫之后才得以统带六师,代天子征伐。

而在这些数目本就不多的将军之中,出镇边地的封号将军无疑更为显赫,每座军州也只有一位,足可以与州牧总兵两位封疆大吏分庭抗礼。

想攀爬乃至坐稳封号将军的位置绝非易事,只看燕铁衣那等人物仍然只是一个校尉就可见一斑。

朔方将军常兆清中年模样,面白而脸瘦,眼睛不大,泛着幽深难测的点点寒芒,眉毛浅淡,却蓄了浓重的山羊胡。

他身量不高、肩窄若刀削,足登浅履,着一身三品以上才可穿着的绯红锦袍,却没有穿出几分煊赫富贵气势。若不是刚刚自报家门,简直比诏狱魏大更像一名刀笔吏。

刘屠狗才升起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辛酸感慨,转眼就见到朔方将军亲迎,当真有些啼笑皆非。可见二爷的境界攀升太快,根基又实在浅薄,仍然难脱市井狗屠的小家子气。

他笑道:“江湖传言实不可信,今后谁要再说先登卫什么牛鬼蛇神都收,刘屠狗头一个要啐他一脸吐沫。”

常兆清笑笑:“若不是朔方的池子够深,还真容不下小兄弟这等过江龙扑腾几下的。”

刘屠狗嘿嘿一乐:“我二人立志报国,还请将军收录。”

朔方将军目光炯炯,突然道:“慕容氏虽然势大,在幽州却无根基,先登校尉已经有人了。”

刘屠狗眼皮一跳,心中了然,慕容女魔头当真是阴魂不散,但此时此刻却由不得二爷不在心里说个谢字。

他脸上仍是一派从容,答道:“愿从军卒做起。”

“哦?这倒不像是高门大阀的做派,既然如此,本将只有一个章程,争权夺利可以,误了军国大事,难逃一个死字!”

刘屠狗咧嘴一笑:“俺省得。”

常兆清点点头,从锦袍袖口掏出一封信札,抬手一抛,轻飘飘飞到刘屠狗眼前。

二爷伸手接住,见信封上盖了朔方将军府的火漆,抬头看向常兆清。

“这种信札,我原本准备了两封,一封如实书写,委你暂领一营校尉之职,没有封号,也不是先登卫。另一封写的是你乃筑基巅峰修为,准你入先登卫当一名甲士什长。既然你愿意从军卒做起,便给你第二封,这位小兄弟也可一并前往。”

说罢,这位在朔方城稳坐头把交椅的军头拱了拱手,独自转身向着城中走去,那个方向比之他身后坊市,灯火明显暗淡了许多。

三人一起看着那个并不伟岸的背影踽踽独行,终于渐行渐远。

刘屠狗咧嘴一笑,与校尉之职失之交臂,哪怕只是常兆清红口白牙未必是真的戏谑之言,仍让他感到一丝遗憾和愤懑。人么,一旦心存侥幸,也就很容易生出这类患得患失的情绪。

好在二爷也非常人,一笑之间便将这种情绪尽数斩尽。

自常兆清现身后始终只听不说的张宝太松了一口气,抬手一引,笑道:“两位请!”

杨雄戟憋了半天,终于可以放开顾忌说话:“这就完了?”

“还想咋的,非要咱爷们儿跟朔方将军撕破脸当街械斗?”

“二哥你当真出身圣人门庭?其实你本名叫做慕容屠狗对不对?”

“屁!”刘屠狗一脚踹出,却被早有准备的杨雄戟这厮灵巧躲过。

被晾在一旁的张宝太轻咳一声,开口道:“老朽说句不当说的话,新任的先登校尉来头颇大,常将军肯让二位入先登卫,未必存了什么好心思,总归不会脱离鹬蚌相争的俗气套路。”

杨雄戟一瞪眼,狐疑道:“怎么,你这老匹夫竟不是老常的人?那他怎会许你在一旁与闻机密?”

老兵痞笑得意味深长,却并不开口。

刘屠狗懒得理会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抬腿往坊市中走去。

之前堵路的披甲人已经让开道路,防卫如此之严密的坊市在整个大周估计也是屈指可数。

张宝太边走边介绍道:“朔方是抗击幽州北部狄人的桥头堡,同时也是方圆千里南北货物的集散地,因而一样有着堪比中原大城的富贵旖旎光景。”

他将刘、杨二人引到一座占据绝好地段儿的三层楼阁前,笑道:“这便是朔方最负盛名的酒楼,大旗门做东,招待两位贵客。”

楼阁前两名跑堂打扮却绝无奴颜婢膝的汉子迎上前来,看了一眼白马与青牛,又看向张宝太,微微欠身道:“张老太爷,您看?”。

张宝太看向刘屠狗,二爷点点头道:“少许干草,酒肉管够,不需栓绳,你二人前面带路即可。”

两名汉子很好地掩饰住眼中的惊讶,转身引着这两头神骏坐骑离去,没有半句废话。

刘屠狗抬头打量起眼前这座楼阁,发觉并没有名字,只在檐下悬了几百柄形制阴柔的狭长钢刀,有些还被绸缎包裹住刀身,这哪里像酒楼,说是兵器铺子还差不多。

酒楼正门前两根廊柱上挂着一幅楹联:

“塞马、秋风、渭川西,一柄绣春一颗头。”

“杏花、春雨、湘水南,两处柔肠两世人。”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纵横意气、悲凉怅惘。

面对这副绝无俗气的楹联,杨雄戟默默读了两遍,抬手指点着几百柄寒光闪闪的长刀,转头问道:“莫非这些就是史书上昙花一现的绣春刀?”

张宝太点点头道:“背厚而锋薄,脊直而刃弯,长柄可双手持,马步利器、一刀断头,说的正是此刀。”

刘屠狗一咧嘴,笑着问道:“二爷读书少,这刀很有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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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5章 绣春衣冠风尘冢------

老兵痞仰头望着那柄柄钢刀,感怀道:“有名的不是刀,而是用刀的人。二百年前铁骑西征,曾有一支偏师五千人强渡渭水。当时打头的便是幽州绣春卫左营,五百壮士口衔此刀,冒着箭雨操舟而渡,最终连同绣春校尉与左营校尉在内全营尽殁。”

“恩,这上联说的就是这件事吧?下联又所指何事?”

张宝太接着道:“湘戾王叛乱,糜烂湘州,正巧入卫京师的绣春卫右营南下平叛,在一名燕姓校尉的率领下抢先渡河,那名临危受命的校尉单骑冲阵、斩杀近千,绣春卫右营五百人紧随其后,顶住了叛军最猛烈的反扑,事后仅余残兵十一人,绣春卫就此除名。”

杨雄戟闻言也是叹息一声:“可怜宁清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刘屠狗没这许多感慨,看向张宝太问道:“既然绣春刀如此有名,如今更是连区区一间酒楼都能拿来做装饰,又为何说是昙花一现?”

“当时此刀乃是新制,只装备了绣春一卫且并未命名,结果绣春卫竟然很快全军覆没,这刀虽利,却再无人肯用,就此成为绝响。也有传闻说其中涉及朝堂争斗,具体因由到如今已经湮没于岁月风烟之中了。别看这些刀光亮如新,其实都是当年旧物,若是细看就能发现许多刀剑斩击而成的缺口。”

张宝太指着眼前数百柄刀,感叹道:“一千余英烈将士死在他乡,尸骨多数就地掩埋,有军中亲友的也是将骨灰各自运送还乡。唯有这几百柄不曾断折的绣春刀连同一些甲衣被送回幽州,原本是要立一座千人衣冠冢,不知为何不了了之,最终尽数给丢在武库中蒙尘。还是此间主人寻来,于十年前建了这座私下里被叫做绣春衣冠风尘冢的无名酒楼。幽州人尚武敬英雄,这座有些出格的酒楼不但没有门可罗雀,相反成为一个极有名气的所在,常有人一掷千金求一柄绣春刀而不可得。”

刘屠狗突然对眼前这座杀气腾腾的酒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杨雄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迈步而入。

酒楼内的陈设与屋檐下几百柄绣春刀如出一辙,堪称粗犷无匠气。

没有书画文玩一类附庸风雅的点缀,而是在正堂当中平放了一只巨鼓,宽阔的鼓面足可供数人在上起舞,巨鼓之外还立了一圈普通规格的铁鼓。

鼓后并不是惯常的酒楼柜台,而是一面巨大的木架。从地上延伸到天花板,见不到墙面。

木架上无数方形凹格内放了许多或完整或残缺的头盔兜鍪,木架前甚至还摆了一张香案,焚着一炉香火。

柜台设在东墙下,西面也是一个巨大木架,格子内摆满了大大小小贴了各色明目年份的酒坛,总算有了几分酒楼的样子。

大堂内此刻已坐满了人,推杯换盏、呼朋唤友,多是穿着火红袍子的军汉,还有些平头百姓以及少数容貌与周人迥异的胡商。

语浪嘈杂,热闹非凡。

只是在二爷一行人进门后,这声浪就渐渐的低了。不少见到张宝太的军汉恭敬起身,有些还想上来见礼,可一瞟张老太爷身边麻衣少年和扛戟大汉的跋扈气焰,就纷纷识趣止步。

掌柜的迎到门口,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亦是身躯笔直,拱手道:“张老太爷,三楼的英雄阁已经收拾妥当,请。”

张宝太斜睨他一眼,温和笑道:“听说公孙盟主也在朔方,却始终缘悭一面,可是瞧不起我这把老骨头?”

掌柜的脸色不变,答道:“东家说了,张老太爷一切花销都算他的,有一位才出师的舞剑娘子恰在楼内,正好一舞以飨贵客。”

张宝太闻言笑意更胜:“哦?只看这间小小酒楼,便知公孙盟主座下确有能人,总能别出机杼。”

他转向刘屠狗与杨雄戟,道:“两位想必听过北四州绿林公孙盟主的名头,他出身剑州,自然懂剑,随手创制的几套剑舞已是非同凡响,今日倒是有眼福了。”

刘屠狗当真烦了这个心眼儿多多尤其偏爱煽风点火的老兵痞,先前既然已经承了自己的相让之情,来这一出又是为何?既有那么点儿带着二爷这个愣头青过江龙来砸场子的意思,又似乎是要借公孙龙之势压人,一时还真看不透他意欲何为。

二爷倒没急着发作,他抬头看了看,一楼二楼上下打通,二楼沿着游廊栏杆被分成了十几个隔间,拉开门可以清晰看到大堂的景象。除了楼梯三楼的景象则根本看不到,那类私密雅间,本就不必经由大堂而入。

老兵痞进门前啥也没说,当真其心可诛!

见眼前这名麻衣少年突然咧嘴欢笑,老神在在的张宝太心中莫名一突。

只听二爷笑道:“咱们算啥英雄,我看二楼就挺好,那个舞剑娘子何不就在这面鼓上舞一曲,也好叫大家伙儿同乐?”

话音不大,但足够传遍只余窃窃私语的大堂,当下就有好事之徒叫道:“公子盛情,我等谢过!”

一时间欢声四起。

趁着这个工夫,杨雄戟捅了捅刘二哥,低声道:“咱们既然接了朔方将军的信札,就该有所取舍,总不能各方都讨喜。”

刘屠狗微微点头,心中恍然:“这是要投名状了。”

毕竟自家名义上算是慕容氏的棋子,与朔方将军及大旗门的首次接触也并不算融洽,若自己真是大门阀中人,早就应该有所表示、交割清楚,而不是什么立志报国的虚言。

也难怪常兆清交待两句扭头就走,张宝太不厌其烦再三试探。

细细想来,还是刘屠狗的心态一时间没有摆正,仍是之前穿州越县时的过客心境,说话做事并不太计较后果。

酒楼掌柜脸上变色,不冷不热道:“舞剑娘子算是东家的不记名弟子,并非寻常歌舞姬。”

张宝太还未开口,杨雄戟却已经先一步瞪眼。

这厮可不管掌柜的这话是冲着谁,听了对方狗眼看人低的言语立刻怒发冲冠,把大铁戟向下一压,刃尖与对方脖颈仅有一线之隔:“怎么着,当了婊/子还想着立牌坊?这是看不起谁?”

酒楼掌柜面色铁青,当下闭口不言。

到此话不投机,各方都有些骑虎难下,江湖中的意气之争大抵如此,起于微末,由鲜血浇灌,结成仇恨之果。

杨雄戟的愤怒自然是半真半假,刘屠狗也不怪他的自作主张,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分量,被老兵痞试探之余,其实二爷也存了借机试试深浅的念头。

感觉到大堂中暗潮涌动,刘屠狗不由地轻笑道:“老张你这就不地道了,此类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一多,也难怪这境界上就止步不前。奈何二爷平生最不喜欢欠人情,今日也只好欺人一回。”

他又看向酒楼掌柜,歉然道:“我这兄弟有些鲁莽,但话糙理不糙,若能请动舞剑娘子一展绝技,自然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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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仙侠小说 《屠狗》

作者:屠龙氏
最后更新于:2017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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