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映画馆｜产科医鸿鸟：拥抱奇迹

躺在那张床上拼尽全力的人，未来将是你的妻子、你的女儿、你的姐妹、你的朋友，过去曾是我们每个人的母亲。...

生育，正在逐渐被妖魔化。

当然，从来也没有人说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影视作品中那些产房里的女人，无一不是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伴随着来势汹汹的阵痛，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像是抓住了空气用力拉扯。作家张晓风写自己生下孩子的过程：“谁会了解那种疼痛，那种曲扭了我的身体，击碎了我的灵魂的疼痛。我挣扎，徒然无益地哭泣。黎明为什么这样遥远，我的骨骼在山崩，我的血液在倒流，我的筋络像被灼般地纠起。”

然而真正开始动摇女性生育意愿的，绝不仅是自然分娩的疼痛。大出血，羊水栓塞，许多闻所未闻的并发症都在昭示，其风险或将危及生命。更不要说中国的生育政策待女性如机器，职场对女性也并不友好。再加上虐童事件频出，消息触目惊心，令人不忍卒读，还怎么敢把孩子交给这个世界？另一方面，平权意识觉醒，这是好事。然而所谓的女权先锋派，给那些在这种环境下依然想生孩子的人取了个丑陋的名字——「繁殖癌」，认为这几乎是一种病态思维。

真是左右为难。生或不生，总有人会来指指点点。

本季热门日剧「产科医鸿鸟」（第二季）开篇即是胎儿的B超图像，一句「生育就是奇迹」，让心跳声都变得神圣起来。第一集中出场的是一对年轻的聋哑夫妇，他们只能用纸笔与医生交流，眼睛里装满不安与惶惑。前路凶险清晰可见，他们依然不顾家人的反对做出这个决定。聋哑母亲生下了一个听觉正常的宝宝，他们靠在床头，享受着拥抱新生命的光荣和喜悦，用手语对襁褓中的婴儿说：“请多指教。”

看到这一幕，根本无法忍住眼泪。剧中丝毫没有为了煽情而煽情的尴尬和肉麻，而是充满了让人能够感同身受的喜悦与真挚。若对它进行理性分析，这固然是为了解决少子化问题而做出的另一次努力：让人们重新意识到生育的美好，从而唤起生育意愿。但「产科医鸿鸟」所传递的价值观远没有这么简单，它在不断追问，生育率低到即将引发社会危机的少子化现象背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正处于职场上升期的佐野太太，一心想着生完孩子马上回去工作，然而现实的残酷接踵而至。先是胎儿被查出患有室间隔缺损，等到情况稳定后，各个托儿所早已满员。没有及时完成工作交接，本应属于自己的升职机会落入他人手中。丈夫嘴上说着对不起，辛苦了，依旧忙得不见踪影。佐野太太听着胎儿啼哭，望着满室狼藉，眼神逐渐变得衰弱空洞。她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

时至今日，很多人依然不把产后抑郁症当作一种疾病来理解，他们认为那只是意志力薄弱的女人撒娇偷懒的方式。这种充满不屑的指责中，甚至不乏来自女性同胞的声音。事实上，日本的孕妇很多都死于自杀，产后自杀的人有三成是因为产后抑郁。大家常常会把关注的焦点放在孩子身上，却少有人表扬妈妈带孩子有多辛苦。婴儿诞生后，母亲的身体和精神都在努力找回平衡，突如其来的转变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不知不觉间便吞噬掉光明的希望和勇气。

2017日本流行语大赏提名里面有个词是「ワンオペ育児」，就是说丈夫因为单身赴任或者其他原因，妻子独自承担工作、家务、育儿的状况。中文的流行语里也出现了类似的名词，我觉得翻译成「丧偶式育儿」刚刚好。真是个充满讽刺的巧合。男性陪产假制度明明存在，可是根本无法有效运行。

剧中佐野太太的先生微笑着安慰妻子说：「不用担心，我也会帮你的。」

一旁冷面毒舌的四宫医生（星野源饰）面无表情地斥责：「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帮她？这也是你的孩子。」

在剧中，还介绍了更多产妇生育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危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像一种亲民的科普，非常有实用价值。一位准妈妈在孕检中查出了宫颈癌，不得不面临保住自己还是保住孩子的两难选择。值得欣慰的是，她的丈夫是一个教科书般的榜样形象，他握着妻子的手说：「一个人的价值，怎么能用能不能生孩子来衡量呢？我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孩子才跟你结婚的。」另一边，医生们探讨了宫颈癌疫苗接种的问题。还有一位孕妇坚持要进行顺产，她认为剖腹产只是一条捷径，一条退路。如果没有经历生产过程中炼狱般的疼痛，就无法浴火重生成为伟大的母亲。这让我想到了几个月前那位因疼痛难忍而跳楼自杀的孕妇，明明存在解决方法，却因家属和医院的不作为成了永远无法挽回的悲剧。当时，社交网络上涌现出很多关于无痛分娩的介绍。本剧中，医生们也正面讨论了这个问题。

另外还有一些特殊病例，比如HELLP综合征（妊娠期高血压的严重并发症）、未被察觉的甲状腺疾病导致母体死亡、原因不明的胎死腹中。产科医生们在急诊室里和时间赛跑，争分夺秒的状态令人心惊肉跳。为了安抚产妇，他们又有格外温柔的一面。绫野刚饰演的鸿鸟医生在手术台边轻声对产妇说：「百合太太，你的宝宝现在很努力，我们也要加油哦。」仿佛能看到他口罩后面，足够融化冰雪、驱走死神的微笑。「产科医鸿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部佳作，每个人都应该去了解生育的过程。「我是男人用不着学这个」「我讨厌小孩」「我不想生孩子」都无法成为逃避的借口。因为躺在那张床上拼尽全力的人，未来将是你的妻子、你的女儿、你的姐妹、你的朋友，过去曾是我们每个人的母亲。正因为生育艰难，我们才更应该理解每一位母亲的挣扎与痛苦。

因为生育就是奇迹。

生命创造生命，并养育其长大，正是这份温暖，创造了我们的未来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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