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上篇●染坊(第十六章)

 

灯草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王世奎忽然想起灯草的肚子,忙问灯草是不是肚子疼。灯草极力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王世奎。...



征集令:诗歌、散文、小说、随笔、摄影艺术、诗评、日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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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各位读者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本台编辑静默,从即日起,《静默文学》平台将陆续推出由啸鹰(原名王凤文)写的长篇小说《窑坪往事》,让你真正了解中国北茶马古道中发生的一切生动感人的故事.让我们一起和马帮为伍吧!

《窑坪往事》,将窑坪这个已经消失于2008年大地震的古镇,用文字的形式留了下来。

很感谢《窑坪往事》的作者王凤文把中国北茶马古道以小说的形式展示在我们面前,让我们能够坐在家里,一边品茶,一边悠然的读它,了解它。

朋友们的打赏将作为感谢作者的报酬!

——静默文学编辑部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
首部深入中国北茶马古道的长篇小说
勾画老街陆路码头小镇沧桑历史
再现西北茶马古道商帮人文精神
上篇●染坊





插图:染坊
第十六章

王琰要启程回汉中去。

他先到“醉香楼”和菊香告别辞行,菊香哭哭啼啼地拦着,死活不让王琰回去。王琰好言好语相劝,赌咒发誓说回去了立马来窑坪接她回汉中成亲,菊香才半信半疑地让王琰出了门,让他离开了“醉香楼”。

到了楼下,王琰还看见菊香依着木栏杆痴痴地看着他。王琰招手喊道:“菊香你进屋去吧,我答应‘德盛堂’的王大掌柜了,要尽快运一些棉花给金盆湾染坊里用的,人家要得紧,我再也不敢耽搁。要快去快回的,你放心好了。”

菊香紧闭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外面街上,马锅头已经在吆喝了。王琰也听见了他熟悉的马铃声当当啷啷地响了起来,他还听见头马的嘶鸣和响鼻,接着,就传来了马蹄铁掌踩着石板的声音。王琰只好快步跑出“醉香楼”,去追赶马帮。

要过窑坪廊桥了,王琰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马锅头有点不高兴了,说:“东家咋连一点点忌讳都没有了?”

王琰说:“没事,我只是打了个招呼。”

马锅头说:“往后,这样不行。”

王琰一笑,说:“晓得了。”

刚走上桥面,王琰看见肖善人蹲在桥的一端,黑乎乎的像是一堆破烂。马帮前呼后拥过桥,肖善人忽然站了起来,高声大呼:“进即是退,退即是进……不妥不妥……”

有几匹骡马吓得绕开了肖善人,嘶鸣不已。

王琰不明白肖善人说的是啥,但细看,却明显看见他眼角有泪水流了下来。王琰心里一激灵,想:“怎么这疯子也会有伤心的事情也会哭吗?”

商队走得很快,不容王琰多想已经走出廊桥,过了下街王院,向窑坪河河滩走去。先头的马队已经趟过了浅水坝,走进了柳树林子。柳树已经长了一些年头了,树干嶙峋粗粝,或斜或立,姿势各异。无论王琰怎么看,这些柳树都像是造型奇特的大盆景,枝头的柳梢长长地垂落下来,刚刚伸长的树叶拂着乱石下面的水面。一群白鹭受了惊吓,扑腾腾地飞了起来,盘旋一阵之后,沿着窑坪河河道向上游飞去,落到了远处。

马锅头的喉咙痒了,咳出几口痰,呦呦耶耶地唱起了小曲来:

正月里要唱祝哟英台,人为财来鸟为食。

蜜蜂子因为采花死,赵巧的因为送灯台。

二月里要唱祝哟英台,一对喜鹊叫春来。

往年叫春哟来得早,今年的叫春百花开……

这首小曲是马锅头在窑坪学会的,但是唱得很地道,就像是窑坪当地人在唱。

王琰骑着一匹白马,赶上来和马锅头并排走到一起,说:“大哥唱得真好,我还以为是谁在唱呢。”

马锅头笑笑说:“刚学会,瞎唱唱。”

王琰也笑了,说:“我们这一回要走快一点,回去就得返回到窑坪来。王掌柜说了,要给金盆湾的染坊置备棉花和纱条呢。”

马锅头说:“晓得东家你心里急,到窑坪就舍不得走了。这刚一离开,就又挂念上了,巴不得今天刚走,明天就回来呢。”

王琰说:“哪有你说的这些个事情?看着你面相挺老实,谁还看得出装着一肚子花花肠子!”

马锅头抽了一鞭子王琰的白马,说:“我哪里有啥花花肠子?东家你是说你自己哩吧。”

白马受惊,长嘶一声放开蹄子猛跑起来。王琰还在说着啥,马锅头也不听,只顾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东家你看看,到底还是你心急吧?到底还是你的花花肠子多吧?”

灯草给工人没说放假,只是说叫休息几天,然后就回到廊桥边上的家里,躲在楼上独自伤神。王世奎看在眼里,自然心疼自己的老婆,就帮她宽心,说:“你没见王琰东家回汉中去了?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只要听到王琰东家的马帮回到窑坪,你就等着动你的纺车和织机吧。你现在怀有身孕,千万不可再伤心,要注意肚子,可不敢动了胎气。”

灯草啼啼哭哭地说:“我也不想伤心,我是没办法啊。”

王世奎说:“你不是说你不在意染坊了吗?你不是说你要给我生个儿子的吗?你不是说你的肚子现在比染坊还要重要吗?你不是说要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会在家里守着我守着菊香吗?现在你只是暂时休息休息,只要王琰东家回来,你再想休息就难了。”

灯草说:“老东家走了,染坊要关门了,天要塌了!”

王世奎说:“你就是想不开。东家走了,东家的‘德盛堂’还在窑坪呢!染坊要关门了,灯草你还在金盆湾呢!天要塌了,还有我王世奎在你灯草跟前呢!”

灯草不再哽咽,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说:“我的世奎啊,你是我的天啊……”

菊香在“醉香楼”上苦苦等着王琰的时候,灯草也在廊桥边上的楼上等着王琰。灯草天天向王世奎打问王琰的行程消息。她每天只要醒来,只要听见有马帮的声音,她都以为是王琰的驮队驮着棉花到窑坪了。一天他要问好几回伙计:“是不是有汉中上来的驮子?是不是有棉花?”

有时候还真问着了有汉中上来的马帮,但遗憾的是没有驮棉花,更不是王琰的马帮。

等得急了,灯草有了自己的想法,一天晚上,王世奎刚刚进屋,灯草就问王世奎说:“我们是不是也在窑坪河试着自己种棉花?”

这个提问,王世奎感觉是莫名其妙的,他不晓得灯草说的是啥意思。灯草说:“我们可以想办法弄回来棉花种子,然后再窑坪河试着种啊。如果种成了,就没必要从那么远的地方买人家的了。”

王世奎这才听明白了:灯草这是想自己种棉花。他说:“你这个办法好是好,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灯草说:“不急。”

“不急?”王世奎笑着说:“不急你半夜半夜睡不着觉?”

灯草说:“这是两码事。”

“两码事?还不都是棉花!”王世奎坐下,喝了一口灯草端来的茶水,“还不是害的你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等王琰东家的棉花是为了眼下染坊,我们自己种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生意。”灯草问,“掌柜的你说,这能一样吗?”

“不一样不一样。”王世奎戏谑灯草说,“没想到你能想那么远,真是不容易。”

灯草说:“你就别笑我了,都是这几天没事干,瞎想的。我一个妇人家,哪能想多远呢。”

灯草自己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的这一瞎想,竟然开启了康县种植棉花的历史。《新编康县志•大事记》记:1919年,康县窑坪河流域试种棉花,丰收。后又从汉中购回扎花机二台,自此,康县有了植棉扎花技术,比康南植棉史早20多年。

王世奎当然也不会想到,他和灯草做的这件事情,不仅仅只是给金盆湾的染坊提供了相当一部分原料。

王世奎和灯草一边在想着试种棉花的事情,一边还在焦急地等着王琰的马帮从汉中驮着棉花早日回来。

谁也不会想到,一月以后,还是没有等来王琰东家。但是,马锅头却带着马帮住进了窑坪吊河坝的李家脚骡店。进店已是小半夜,李德亮已经睡了。骡马杂乱的蹄声叫醒了李德亮,他听见了停在大门外面的驮队的声音。提着镜儿灯开了门,伙计也出来了,帮忙卸了驮子,就牵了牲口去饮水拌料去了。马锅头也不说话,进了客房倒在通铺上就睡了,衣服也不脱。

李德亮以为他们太累,也不打扰,关上门就回去睡了。

第二天,天大亮了马锅头才起来,没洗脸就吆喝起来伙计,说驮子是王琰东家交代交到金盆湾染坊给灯草的棉花,要伙计们先各自上好牲口驮子,他要去金盆湾找灯草。

灯草听到音讯,急急忙忙往金盆湾跑。

那天早上,灯草听见路边沟里的小溪水叮叮咚咚地唱着歌,看见竹稍上的水珠珍珠般闪着光,感觉脚下的小路也比往常平坦。她就那么一路小跑,好像踩在光滑的刚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布面上。王世奎担心死了,紧紧地跟在后面,不断地喊着小心,但是她都没有听见。

当她看见马帮驮子上的棉花包子的时候,她激动地流出了眼泪。王世奎从后面追上了,她正抓着一把棉花高兴得像个哭着要糖吃的孩子。王世奎松了一口气,责备她说:“你也太不小心自己的肚子了。”

灯草不以为然,说:“这不是没事吗?没见过你这么大惊小怪的男人。”

说着说着,灯草突然就变了脸色,连腰也弯了起来。王世奎吓了一跳,上前一把扶住灯草,问:“灯草你怎么啦?”

灯草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王世奎忽然想起灯草的肚子,忙问灯草是不是肚子疼。灯草极力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王世奎。

王世奎吓得不轻,晓得灯草这一番忙乱,肯定是要生了,就连忙慌忙吆喝伙计,一帮人用一副旧门板抬着灯草小跑着往窑坪街上奔去。王世奎安排完卸驮子的事情,然后心急火燎地往街上赶。二里路的金盆湾,王世奎奇怪地感到今天这二里路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长,怎么走都回不到廊桥边的家里。

王世奎的腿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他扶着一株冬青树,老感觉站不稳当。

他想冲上楼去看看刚出生的儿子,可是就是迈不开脚步。摇摇晃晃爬上楼,王世奎坐在炕沿上,看着包在新棉被里的孩子,裂开呵呵嘴笑了。灯草看着王世奎傻兮兮地笑,嗔怪地说:“没出息。”

王世奎吁着气说:“还不是被你吓的!”

灯草笑笑,说:“我吓你了吗?”

王世奎说:“差点没吓死我。”

灯草说:“谁叫你那么胆小。”

王世奎说:“不是我胆小,你放不下染坊也放不下孩子,我是怕你把这些丢了,反过来和我拼命。谁不晓得你是母老虎啊。”

灯草说:“我是母老虎吗?那我就给你生了一个小老虎。”

王世奎说:“好啊,好啊,我们的儿子就叫王王永成吧。”

灯草说:“孩子的名字你说了算,我不和你辩,因为你是读过书的人,这一点我不敢和你比。但是,金盆湾的染坊,我就要交给你了,现在你不光说‘德盛堂’的大掌柜,也是金盆湾染坊的大掌柜,我也是你的东家。”

王世奎说:“大当家请放心,染坊的大掌柜给你请安。”

灯草抱起刚刚出生的王王永成,说:“没见过你这么不正经的人,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那么贫嘴。”

王世奎说:“还不是高兴的?你啥时候还见过我这样高兴过?”

灯草说:“你啥时候没高兴过?”

王世奎还在耍贫嘴,说:“但是今天我最高兴。”

灯草说:“我不和你说话,我和我的儿子说话。”然后对着王王永成,说,“王永成,咱不和你爹说话,你爹他耍贫嘴。”

王世奎呵呵地傻笑,说:“我得去问问马锅头,王琰东家咋没有返来。”

王世奎的儿子王王永成出生的过程是和金盆湾的染坊重新开工过程是同时进行的。王王永成刚刚露出头的时候,染坊里刚刚码完棉花;王王永成哭出第一声的时候,染坊里的纺车上正好牵出一个线头。到王王永成满月那天,金盆湾染坊院内的搭架上,也晾出了几匹“窑坪花”。

到脚骡店找到马锅头,王世奎问起王琰东家咋没来,马锅头只顾吸烟,水烟壶呼噜噜呼噜噜地发出难听的声音。面前的火塘,几根柴棒堆在一起,飘散着火苗和浓烟,马上要熄灭的样子。躺在通铺上歇息的马帮伙计们似睡非睡,一些人斜着眼睛看王世奎和马锅头说话。

李德亮也坐在旁边。王世奎拿火箸在火灰上胡乱画着,谁也看不出他画了一些啥。李德亮问马锅头说:“到底咋回事你得说话啊——都要急死人啦。”

马锅头透掉水烟烟灰,说:“王琰东家只是要我给窑坪金盆湾的染坊送棉花,说驮子要交给‘德盛堂’的大掌柜,并没有说他为啥没来窑坪。他告诉我,回去的时候,要大掌柜给骡马的驮子弄好回货。来回的帐务大掌柜和王琰东家结算。”

王世奎说:“来回的账务倒没啥担心的,就是回货我做主给东家弄了一次也成,不晓得他这次咋没跟着来窑坪。”

马锅头说:“东家也没有说下准话,我也就不晓得他啥时候能来。”

王世奎问:“那你们东家怎么说的?”

马锅头又吸完一锅水烟,说:“东家就给了一句话,说回货让王大掌柜看着弄。”

王世奎说:“你们东家是为难我哩。还是让我看着给他弄回货,他在汉中卖还是我在汉中卖?赚钱了都好说,假如真的不赚钱了,亏了,我没脸见你们东家。”

马锅头说:“东家说了,只要是王大掌柜弄的回货,就都是赚钱的货。”

王世奎说:“你们东家,硬是要我王世奎给他找麻烦。我哪里会配啥回货?汉中啥货好出手我在窑坪就晓得?一次两次还好说,要常弄下去的话,我又不是神仙。”

“反正我们东家就这么说的,不信你问我们东家去。”马锅头说。

“我哪里去问你们东家?他这是欺负我没去过汉中。”王世奎忿忿地说,“没有这么做生意的,我没办法给他配回货。”

马锅头看看王世奎,不再说话。李德亮只好打圆场说:“你们东家至少要说主要回货要驮哪些吧,这些主要货物弄好了,配几驮子杂货倒不是啥问题。王掌柜也不是没给王琰东家配过驮子,要不就按上回给配的样子再配一回?”

“说得好听!”王世奎恼了,说,“二哥,你给配。”

李德亮说:“我哪里会配?我还不是想到你给王琰东家配过货。”

王世奎说:“王琰东家在窑坪,我给他配驮子,也是私底下和他商量过的。现在他在汉中,我在窑坪,我到哪里和他商量?我不晓得怎么给他配。”

李德亮说:“你就按照以往的回货样子给他弄……”

话没说完,王世奎就打断了李德亮,说:“二哥,这是做千里路上的生意,市场情况千变万化,你以为是你的脚骡店,你只管坐下当甩手掌柜就行,晚上银子自己就来?”

李德亮也恼了,咋听都像是王世奎给他说话,就冲王世奎说:“就你厉害,懂市场懂生意。你倒是给王琰东家说去啊。”

王世奎看出李德亮生气了,就缓和了口气说:“我说这些话也不是对你,我的意思是说王琰东家他把生意当成了儿戏。早些年老东家在的时候,我常常听着我们老东家的教诲,他说做生意就是做人,就是一种救世的方法。那时候我不懂那么多道理,以为做生意就是赚钱。现在我不这么看了。老东家说的话,我现在我感受最深啊。”

马锅头说:“我们认字不多,就晓得跟在骡马屁股后面赶好牲口,不晓得你们老东家说的大道理。我们东家说让我回货找王大掌柜,我就晓得找王大掌柜。”

李德亮也说:“老三你说说,做生意不为赚钱还做啥?就图个吆喝?”

“有时候啊,还就是图个吆喝。”说道这里,王世奎突然醒悟过来,说,“对了,王琰东家这趟货就是图个吆喝的买卖!所以他就不来!”

李德亮问:“为啥啊?”

王世奎说:“就是为了给我们‘德盛堂’,给我们金盆湾的染坊送棉花。”

李德亮也明白过来了,说:“怪不得王琰东家这趟生意是这么个做法,自己都不来窑坪,还让你给弄回货。”

“越是这样的生意,越是难为人啊。”王世奎说:“王琰东家这是给我出难题哩。”

李德亮说:“他这是相信你。”

王世奎苦笑着说:“要不二哥你给做主配一回回货试试?”

李德亮说:“我哪里行?你是欺负二哥没做过买卖生意。”

王世奎说:“我是想让你晓得这趟回货的分量有多重。这趟不比王琰东家在场。这回不是他点头是我点头。你也该晓得,我这头不好点啊。”

马锅头终于吸完了水烟,过足了烟瘾。他说:“我们东家真的这样说了,说王大掌柜配啥我们驮啥回去,只要是王大掌柜配的货,保证赚钱。”

王世奎差点就跳起来了,他说:“看看,你们王琰东家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是干啥呢?”

桃杏花热热闹闹地开在枝头,窑坪河河岸上的水草也丰茂起来了。

何炳章带着团丁回到窑坪,在下街安顿下来。然后当着街坊的面把一块镌刻“恩荣大夫”的木匾揭开包裹的红绸,亲自挂在吴久霖吴家宅子的大门上。

在门楣上布置了这样一个物件之后,几只在檐下筑巢的燕子吓坏了,只在院子外焦急地鸣叫徘徊,不敢过来。

何炳章看着挂好木匾,开始鼓掌说话,他说:“乡党全力济人,我何某身为窑坪士民深感荣幸。承蒙久霖老东家慷慨,数次开仓,父老乡亲纷纷解囊,才使得白马关城墙届时得以竣工,逃荒乡邻大难之时得以活命。小小的窑坪,义薄云天,功业卓著。可谓陕、甘、川三省民间之壮举,上可顶天,下可立地。在此,本团总何炳章受阶州直隶州分州白马关署理管带之托,带鎏金匾额回乡致谢。”

团丁们鼓掌,一些人转身走开,还有一些人往地上吐口水。何炳章何老爷虽然看在眼里,却没法生气。他回到窑坪,本来就觉得理亏,心里虚,即使心里有火,即使恨得牙根发痒,也只能假装没看见。几个团丁狐假虎威想给主子出气,还没发作就被何炳章何团总给悄悄制止住了。

何炳章继续说话:“窑坪士绅吴久霖,‘九思堂’东家积粮足用,不计得失,报请政府,谥为‘恩荣大夫’,实为我地方至高的荣誉。”

吴久霖虽然对何炳章何老爷有一肚子成见,但被何炳章这样一奉承,心里立时像沁了蜜一样甜润。这种感觉让吴久霖东家无比受用。这是官家对自己的赞扬和肯定,自己的粮仓没有白开,官府赐下来的“恩荣大夫”的牌匾挂在自己的大门上,那份荣耀不是开几个粮仓舍粥就可以得来的。

吴久霖东家激动起来了,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高声说道:“我吴久霖背井离乡,承蒙窑坪各位东家掌柜相帮,一为白马关筑城之事尽了绵薄之力,一为窑坪水患之灾救难相帮,虽不是惊天动地,但也上悦天颜,下助瘝饥,使得窑坪有‘义市’称谓。历时一年之久,前后两次积粮,不是买卖,所以耗资甚巨,但由此得以扬名,也是值得的。”

仍是团丁鼓掌。何炳章团总也鼓掌。

吴久霖躬身拱手,感谢稀稀拉拉的掌声。

“我晓得,过去大家对何老爷是有看法的。而今我的想法可能和大家有些不一样:有些个荣誉是多少钱财都换不来的,修筑白马关大家功不可没,救助饥荒我们窑坪尽力尽责——这些个事情多亏有何老爷何团总,才使我们的义举昭彰日月,广闻于天下。虽然‘恩荣大夫’的匾额挂在我们大门上,但是荣耀是全窑坪商户的。仅凭我们吴家,遇到那么大的事情就算倾尽家产也是杯水车薪,难济于事。幸有窑坪乡邻,既为修城不计得失,还为灾民广施恩惠,救助于水火之中。现在能有如此荣耀,已是我们此生难得的福气!”

吴老东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人们也都驻步不动了。何老爷看见这个情况,连忙举手一拱说:“父老乡亲,何某多有得罪。其实,大家是不了解何某的苦衷。虽然我不得已动了给大家救命的粮食,但我把事情还是给大家做圆满了。想想,也忒难为大家了。借此,我给各位父老赔个不是,恳请大家原谅我的冒失。”

吴久霖说:“我们都是吃窑坪河的水长大的,都不是圣贤,哪能不犯个事情?再说了,把那些粮食拿出来修了白马关城墙也不见得就不是好事情。现在能给我们一个这样的结果,我倒还觉得挺好。可谓物有所值。”

王世奎在人群里不觉打了个寒噤,他晓得挂在门楣上的匾额起了作用。吴老东家说出这样的话来,已不是老东家最初的意思了。刚刚被征用粮食的时候,吴老东家看着赵益帮唯唯诺诺的样子,不止一次破口大骂赵益帮“奴才”,诅咒干这桩事情的人们是“不得好死”。  现在黑底金字的匾额一挂上门楣,吴老东家他就认同了这件在他心里不得好死的事情,开始帮何老爷说话了。

王世奎打算回去看看灯草。他踮着脚侧身挤出乱嚷嚷的人群,迎面肖善人大步走了过来,蓬头垢面,高声叫喊:“啊呀呀,怎么聚了这么一大群牲口呀,可惜就是人太少太少了呀!”

王世奎避过肖善人,离开吴家大门,往回走去。他记得,灯草和儿子王永成在他离开的时候,都还在睡觉,他不晓得他们睡醒了没有。如果睡醒了,灯草就该吃饭了,儿子王永成也该吃奶了。

到底是春天,河风吹在脸上,像灯草的手在抚摸。王世奎想:既然天气这么暖和,回去了是不是要脱掉外面的棉袄。


康县部分文学爱好者:左起:第一位为郭峰、第二位本文作者王凤文、第三位李金勇、第四位袁举忠、第五位静默、第六位饶剑。

作者简介:啸鹰,原名王凤文,生于七十年代,康县大南峪人。中学时期开始文学创作,曾在《儿童文学》上发表小说,有作品入选《少男少女的世界》、《青春短笛》等书。停笔十数年后,重新开始小说创作和文化工作,现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中短篇小说集《失去炊烟的村庄》出版发行。儿童文学《真想送你一阵风》获第二届陇南文艺奖文学类铜奖。



作者已出版作品《失去炊烟的村庄》

目录>>>>>>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首篇  廊桥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廊桥(第二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廊桥(第三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廊桥(第四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廊桥(第五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廊桥(第六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廊桥(第七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廊桥(第八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廊桥(第九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廊桥(第十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上篇●染坊(第十一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上篇●染坊(第十二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上篇●染坊(第十三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上篇●染坊(第十四章)

【长篇小说·窑坪往事】王凤文:上篇●染坊(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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