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作家·微刊 郭琳 散文《布谷声声》外一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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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期
贵州作家·微刊

【黔山文苑】

作者小档案
郭琳,生于1971年,白族,水城县人,文蔚水城成员。



布谷声声



清明节过后,接连下了几场小雨,树木苍翠欲滴。虽说泥土还未浸润,但农民总算有了播种的希望,在地里忙着收割小麦,栽种生姜。

回到乡村,听到远处传来“布谷,布谷”的鸟叫声。

这季节的精灵,我大概早已忘记了它的存在,它执着的叫声,唤起我对亲人的思念,童年的记忆。

记得小时候,外婆家门前有一颗几十丈高的香椿树。到了春天,喜鹊,布谷鸟常飞到香椿树上欢叫。
每天东方泛白时,外婆总是早早的起床,把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把自己喂养的几十只鸡放出来,在敞坝里啄食。那时,我们家离外婆家只有几十米远,睡在床上都能听到外婆叫鸡啄食的声音。每次外婆洪亮的声音把我从酣畅的睡梦中吵醒,睁开蒙眬的眼睛一看,一缕阳光透过树梢,从窗户斜射进木屋,暖暖的照在身上。

我翻身起床,喜鹊早早地飞到香椿树上,“喳,喳喳”的叫了几声,在枝丫上跳来跳去。

外婆望着喜鹊,自言自语道:“喜鹊叫喳喳,客人来我家!”

随后,布谷鸟也飞到香椿树上“布谷,布谷”的叫了起来。一串串清脆悦耳的叫声,给农民下了适时播种的口头通知。

村里人得到播种通知,家家户户下地干活,大人孩子各理其事。此时,乡村一片沸腾,羊儿“咩咩”,黄牛“哞哞”,母鸡下蛋“得个,得个”的声音为山村增添了一道道乐章。

我背上小弟到处玩耍。我们来到外婆家敞坝里,外婆看到笑着说:“怪不得喜鹊那么叫,原来要来的客人是你们呀!”

小弟总爱耍横,哭闹。那天,小弟哭得不可开交,外婆学着布谷鸟的叫声诓着小弟:“苞谷,快熟,不要逗我娃娃哭!”

小弟听后以为马上就可以吃到苞谷棒子,笑得龇牙咧嘴,立即停止哭闹。

晌午的时候,外婆喜欢在香椿树下乘凉。树荫下,她对我讲述童年的故事,倾诉内心的伤痛······

外婆生于上世纪30年代,无兄无弟,只有一个姐姐。在她很小的时候,被强制裹了小脚,后来放开裹脚,脚趾头已经成了畸形,虽算不上“三寸金莲”,但走起路来速度总是很慢。外婆的童年,常在山上放羊,除了经历小脚的痛苦,算是快乐的。19岁时,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给了外公。

外公念过几学书,是乡村识字较多的人,他在粮管所当差,吃着国家的公粮。他反对包办婚姻,追求婚姻自由。可是在那样的年代,反对婚姻是无济于事的。结婚当晚,送亲的人全被外公轰走,外婆也遭到痛斥。

从此,外婆成了封建礼教的婚姻牺牲品。

生活中,外婆无论怎么做,外公都看不顺眼,轻则谩骂,重则拳打脚踢。外婆像普通妇女一样,伺候公婆,生儿育女,忍受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苦痛。

大跃进时期,生活艰难,常吃树叶拌饭。外婆把饭与菜分离出来,把饭让给公婆吃,她和孩子吃剩下的野菜。

尽管如此,外婆还是要挨外公的棍棒,遭受皮肉之苦。

那时常有土匪出没,外公用棍棒将外婆的手指打骨折后,对外人宣称夜间土匪抢粮打伤的外婆。

听完外婆的故事,我伸手拉着外婆弯曲的手指问:“还疼不疼?”

外婆说:“这个指头掐着都是木的了,感觉不到疼痛。”

那时我不太懂事,根本无法想象外婆所遭受的磨难。

自我记事以来,几乎很难见到外公回家。偶尔见到外公回家一次,不是打就是骂。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常常吓得我胆颤心惊。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外公很久没有回家。外婆带上我和小姨翻山越岭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来到外公工作的地方。

那是一个星期天,正缝乡街赶集。我们找到外公的单位,外公不在。有人告诉外婆,要在街尾才能找到外公。我们跟在外婆身后来到街尾,看见外公正指挥着几个工人在那里挖基础,看上去是准备修房子。

外公见到外婆领着我们,怒气冲冲,破口大骂外婆不该去找他,给他脸上抹黑。外婆和他理论了几句,他顺手捡起地上的砖头向外婆扬起,吓得我和小姨躲在外婆身后。

从那以后,外公再也没有回到原来的家。

虽然,外婆在婚姻中,饱受精神和肉体的摧残。但她从没有消极的想法,放弃自己的生命。她的儿女长大后离开了乡村,外婆独自一人在乡村居住了三十多年,走完了她86岁的人生历程。

至今,外婆已走了两年。我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听不到她熟悉的声音。

当布谷鸟声声叫起,我想,外婆在天堂也许变成了布谷鸟四处飞翔。她催促着:“苞谷,快熟,不要逗娃娃哭!”



殇情



夜雨,淅淅沥沥。

点燃一支香烟,吞吐着烦乱的心绪,无限的感伤弥漫在空气中。

此时,凉都的上空,雷声,雨声交织在一起,冰雹拍打在窗棂上,敲碎了我的心。倚窗而望,透过无眠的窗棂,聆听滴滴答答的雨声,想起走得匆忙的你——表妹,我心里在发酸,眼眶里的泪怎么也按捺不住,扑簌扑簌的往下流。

据说,你走的那天晚上,同样也是狂风暴雨。你和丈夫、表弟、表姐夫四人在北盘江上钓鱼,突然雷雨交加,你们在瓢泼般的大雨中返程,不慎坠入江里,一人幸存,三人死亡。
这个噩耗传来的时候,我如五雷轰顶,悲痛万分。

当我赶到你们遇难的现场时,专业打捞人员已经把你们从江底打捞上来平放在地板上。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说没了就没了,我形同万箭穿心,终于知道,生命是那样的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脆弱到还没来得及躲避,没来得及思考生命的轮回,就在瞬间结束。

表妹,我参加了你的葬礼,亲自目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状,目睹了你父母一下失去三个亲人的悲痛。你们夫妻二人,怎么忍心劈下八十高龄的母亲和未成年的一儿一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在场的所有寨邻老幼见了这种悲惨的场景,无不替你们落泪。

记得你走之前的一个晚上,拨通了我的电话,我们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聊了很多,很多······

你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我沉默,没有回答这个沉重的问题。

我问,你是不是和丈夫吵架了?你回答,没有。

我们彼此都是有家庭孩子的人,就算曾经喜欢一个人,只能默默的祝福对方,希望她过得快乐幸福。 “喜欢”二字怎能轻易说得出口?得到不一定幸福,失去未必就不幸。我沉默着,没有回答你。

你在电话另一边“咯咯”的笑道:“读书让你成了书呆子,自家老表开开玩笑到得其哪里?”

听到你的笑声,我不知所措。

想不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聊天成了永别,成了阴阳两相隔。

都说亲人和爱人的心是息息相通的。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让我对你说一千句一万句“喜欢你”的话, 来换取你的存在,我都愿意。可是还没来得及对你说一句“喜欢”二字,你就匆匆忙忙的走了。我好恨,恨自己吝啬,自私,明明就是喜欢,却自始至终没有说出一句。

表妹,我现在就告诉你,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就喜欢上了你。由于是表亲的缘故,我只能把对你的那份情深藏于心,从不流露。

记得我中专毕业那年,整天呆在家里等待政府安排工作。母亲见我无所事事,便打发我去你们寨子里吃酒。那时交通不便,从我家去你家要行走几十里的山路。我沿着崎岖山路,来到你们寨子里,在你家住了几天,认识了几个表亲,一个是你——舅舅的女儿,另一个是你现在的丈夫,姨妈的儿子。

有一天,我随你赶着牛羊去山上放牧。来到北盘江江畔,牛羊在坡上自由的吃草,我们坐在大石头上俯视北盘江,看江水缓缓流淌。你从塑料袋里拿出针线,绣起了鞋垫,一边绣,一边边唱起了山歌:

白布鞋垫绣花纹,

千针万线绣成型。

礼物虽小情意重,

绣双送哥做人情。

听着你动听的歌声,我顺手採了一根狗尾草放在嘴里含着,也想吼上几句,可却怎么也唱不出口。

你唱罢山歌抬头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微笑着说:“等我绣完鞋垫,就送给表哥!”

听了你的话,我腼腆的说:“这怎么能行?”

“嫌表妹手脚粗糙吗?”你问。

“表妹心灵手巧,留着以后送给男朋友吧!”我回答。

你害羞的低下了头,脸上泛起红晕,半晌没有说话。

你热情大方,和你在一起我无拘无束,感到轻松快乐!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夕阳洒下余晖,我们赶着牛羊,踏着夕阳回归山村。寨子里一片沸腾,炊烟袅袅,饭香扑鼻。

我回家那天,你送我到村口,恋恋不舍的对我说:“表哥,有空常来!”

我向你挥手告别,离开了村口。当我走了一段路回头时,你仍然站村口目送着我。回到家中,我打开包一看,包里有一双绣花的鞋垫。我想,那一定是你悄悄塞进我的包里。

这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凝结多少心血和情感,我深深体会得到。

也许,你也想像别的女孩一样轰轰烈烈的谈一场恋爱。可是,我却辜负了你。我知道,你小时候就定了娃娃亲。你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孩,害怕伤害长辈的心,撕破两家人的脸皮,没过多久,顺理成章的嫁给了表弟(娃娃亲)。像普通妇女一样,在家养鸡喂猪,孝敬公婆。

表妹啊,说句心里话,要不是因为是表亲的缘故,我一定会爱上你,娶你。这个秘密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想把它一辈子藏在心底,丢进海里。是你的离去让我伤心欲绝,逼我说出了真相。

如今,说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除了流泪,除了悲痛,我再也见不到你的身影,听不到你的笑声,听不到你叫我一声“表哥”。

夜雨,一直在下,愿你一路走好,天堂那边有表弟陪着你,不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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