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者说】公孙大娘：古来万事贵天生
中国历史上不乏假圣，假圣散布了太多的假，坏了我们的信仰系统，如病毒破坏了我们电脑的正常程序，哼!真圣也有一些习惯：胡说。害怕久了，我们对圣人的话只有一个反应：怕又是假!但是草圣张旭和诗圣杜甫，是艺术领域的事，离官场远些，到底放心些。...
中国历史上不乏假圣，假圣散布了太多的假，坏了我们的信仰系统，如病毒破坏了我们电脑的正常程序，哼!真圣也有一些习惯：胡说。害怕久了，我们对圣人的话只有一个反应：怕又是假!但是草圣张旭和诗圣杜甫，是艺术领域的事，离官场远些，到底放心些。
就相信一次吧。与“三人成虎”无关的。何况自愿看别人眼中的美与被别人逼迫相信什么的感觉不一样也。
张旭杜甫二人极为推崇一个人，谁?公孙大娘。
张旭言，看了公孙大娘的剑舞，悟出草书需要的一二，技艺提高到“统一认识”，“加强领导”。
杜甫言，公孙大娘舞剑，雄妙!
公孙大娘的舞到底美在哪儿?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我们先看一下相关舞蹈的链接：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这舞伴歌大抵是轻盈的缠绵的，还有点曼妙的味道。
“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盈盈素靥，时妆净洗。太液波翻，霓裳舞罢，断魂流水。甚依然、旧日浓香淡粉，花不似，
人憔悴。欲唤凌波仙子。泛扁舟、浩波千里。只愁回首，冰帘半掩，明珰乱坠。月影凄迷，露华零落，小阑谁倚。共芳盟，犹有双栖雪鹭，
夜寒惊起。”这舞呢，呀，美人胚子吧，舞出新气象不易见，但舞出女性千媚百态，倒着实妙意无限，很适合欣赏习惯：女人就要这样啊。
“蕊宫阆苑。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争似人间，一曲采莲新传。柳腰轻，莺舌啭。逍遥烟浪谁羁绊。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却驾彩鸾，芙蓉斜盼。愿年年，陪此宴。”这舞呢?只是让人清楚是为宴会闹的气氛，秀色，舞艺皆可餐，流连处，温婉的范畴还是没出格。
“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犹带脂香浅。榴心空叠舞裙红，艾枝应愁鬟乱。午梦千山，窗阴一箭，香凝瘢新褪红丝腕。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秋怨。”能让人生怨的舞，不少见，多是多情的副产品。说怨不如说爱，感叹的还是舞蹈的柔美，人的柔意。
现在，我们观公孙大娘的舞。
公孙大娘表演的“剑器舞”，能为“邻里曲”、“裴将军满堂势”、“西河剑器浑脱”……系列舞，走的是猛厉无比的剑舞之道，惊心动魄。
这样的舞，我们能想到楚汉相争时项庄在鸿门宴上的那段绝活。项庄是男人，勇猛点，像。公孙大娘是女的，来这个，无疑对舞蹈艺术传统是个颠覆。而且绝对没有项庄的阴毒，是纯艺术的层面。喜欢的人多否?
上(玄宗)素晓音律，对舞蹈的造诣也是皇帝级别的水平。上喜欢。领导代表我们喜欢了，我们不能不喜欢。当我们的思维定视要转弯的时候，我们还是喜欢的。公孙大娘的舞开新境界也。帝王和平民的鉴赏力一样可以英雄之见所同啊。
一代宫廷舞女就是这样从温柔美中走出一条阳刚之路的。透支了多少代人的探索与勇气风范呢?
本来平民是没有缘分见这样的绝技的。我们被领导着见的机会都没有。世事多变，安史之乱后，公孙大娘流落民间，人民也有幸会其人舞技的，欣慰下。然公孙大娘本人却是颠沛流离了余生，我们也会想到郁达夫悼鲁迅的话：没有英雄出现的民族是一个可怜的生物群，有了英雄却不懂得珍惜的民族必然要沦为被奴役的对象。
见惯了等级脸，级别笑，口语温柔，书面媚，贱的比重与贵的比重争峰的骨骼，那些是我们自家的消费，那些又是人面子上的应酬，官场的份额?我们骨子里到底需要怎样对应的匹配?
公孙大娘，是唐舞品第一人也。唐舞人中，受到社会相应待遇的，没有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色艳群芳，毕竟比不上杨玉环“三千宠爱于一身。”那个女人不想嫁好儿郎，安享人生?
我在舞蹈艺术以及相关人生气象中迷惘了好一阵。
想到红楼中的巧姐，“情惇人士，对情惇厚，故愿嫁田舍郎也。”之象，我无言了。
又思。陈肠《乐书》载：“乐府诸曲自古不用犯声……唐天后末年，剑气(器)入浑脱，始为犯声之始。剑气宫调，浑脱角调，以臣犯君。”
公孙大娘舞虽浑厚，英武，然大音逢末世象。解公孙大娘解唐玄宗，互为一笑。笑得勉强。
公孙大娘又有幸，与两座文化高峰有缘。豪迈、矫健、灵活、炽热、激烈壮观。张旭拿来这技巧程序，怎样造就走龙奔蛇、刚圆道劲、倏忽之间变化无常，态势走向倾向?李颀有语评张旭字：“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怀素有论：论结体布局则孑奇万状、连绵不断、忽擒忽纵，论笔势则电闪雷鸣、不可端倪、不可遏止，论意态则笔止而意未尽、书停而韵未绝，唯观神彩，不见字形……
李白《草书歌行》：……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八月九月天气凉，酒徒词客满高堂。……吾师醉后倚绳床，须臾扫尽数千张。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旭惊电。但是这句话“古来万事贵天生，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他就否认师承了?紫毫扫尽张伯英，白眼小觑《兰亭序》。
……“兰亭雄笔安足夸?”(李白《鲁郡尧祠送窦薄华还西京》)但还是承认张的好书法了。黄庭坚《山谷题跋》说：“盖张(旭)妙于肥，藏真(怀素俗姓钱，字藏真)妙于瘦。此两人者，一代草书之冠冕也。”何绍基《跋板桥书道情词》又说：“山谷草法源于怀素，怀素得法于张长史，其妙处在不见起止之痕。前张后黄，皆当让素师独步。”这就是书法艺术之间的传承了。张旭的字还是好。
李白好像替我们说了一句话“自古雄才贵天生，轻藐奴书重抒臆。”(《超书歌行》)元代张晏：“谪仙尝云：欧、虞、褚、陆真奴书耳!”)诗仙李白对一些人的攻击，与他的个性不分，对张旭，还是忠厚些。无论如何，公孙的剑舞还是阳刚的，李白没好意思说不好。别人也没好说不好的。即便说不好，其实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公孙大娘的影响深远矣。剑舞不会划到“奴艺”“成分”的，无论如何不能!剑不伤人，寒气逼人。艺多更不伤身也。奴只能算术行，焉能归类艺矣?
杜甫后来接轨了沉郁。感时伤世，风骨峥嵘。更是对公孙大娘的舞，文以记之。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
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岐。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匪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尝於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
王嗣奭总评这首诗说：“此诗见剑器而伤往事，所谓抚事慷慨也。故咏李氏，却思公孙;咏公孙，却思先帝;全是为开元天宝五十年治乱兴衰而发。不然，一舞女耳，何足摇其笔端哉!”(《杜诗详注》引《杜臆》)。我就不献丑了。多少诗人是否受了杜甫的濡染，也要学习呢?
司空图《剑器》：“楼下公孙昔擅场，空教女子爱军装。”感慨良多。
郑嵎《津阳门诗》：“都卢寻橦诚龌龊，公孙剑伎方神奇。”一样推崇。
我也知道任何一门艺术不拒风格，但是风骨却是不可置换也。
譬如说女子，素肌不污天真女子可爱，花容月貌女子也可爱。无骨无浪漫无热情则尽头也。
有人问：公孙大娘在古代名妓中缘何没韵事?
答：骨头不匹配。
上帝说：我很忙，不可能把知音平均分配每一个人，你要谁来帮助你呢?
彼时的不遇，此时你的等待和守护需要多长呢?
上帝说：没有不匹配的相遇和相守。
胸怀见胸怀，高度照高度。
公孙大娘，我还想说，多少人的辉煌难能不朽，你的寂寞不朽!你的寂寞能跨越时空走到今天，你不会孤独的，你永远有高贵探视，你要的不要的，都在你的叛逆中，创意中……
又有谁寂寞的创意能有这样的成就，又有谁的知音能有这样的不凡?
你，你啊你，你赢得这多的感叹，天堂有你，天堂福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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