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忍把残红折

 

旦将暮,春将去。惜春常怕花开早,匆匆,春又归去。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雨疏风驻,倚窗却听潇潇雨...





旦将暮,春将去。惜春常怕花开早,匆匆,春又归去。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雨疏风驻,倚窗却听潇潇雨,落英点点,残红无数。
去年春尚好,今春犹似昔,不见去年人,唯见旧时物。

0 1
如画的江南,一个玲珑的小屋,一堆简单的东西,构成了简单的家。家里最为珍贵的,不是名贵的红木家具,不是进口品牌厨具,也不是富丽堂皇、典雅、考究的装修。那是,那道弯弯几个平方的阳台。淡雅的阳台,蓊蓊郁郁的几盆小花,妆点了小屋,也妆点了主人心情。

几盆小花,多以观叶,糅以别英。众绿众中,一簇耀眼的红。那是一盆繁茂的杜鹃,红红的,透射出一种旺盛的生命力,洋溢着春的色彩,迸发着股股生气。杜鹃的根部,松软、黝黑的花的泥土,有一层薄薄的杜鹃花瓣,有一些已经枯萎,有一些花瓣是湿的,好象刚从花蕊上掉下来。
马君还是像往常一样, 打开窗帘,来到阳台。或用手抚摸虎皮兰的茎,文竹的叶;或用鼻子嗅了嗅带着一丝清得的花瓣。他用手指轻轻地掐起一小瓣杜鹃花瓣,放进嘴里,一些淡淡的甜。花瓣还是那样的甜,水份很多,如甘泉滋润了干燥的嘴唇。马君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渝东南的一个普通的小村落,他陷入了沉思。
0  2
那年,长年见不着几个外乡人的,一个偏僻的渝东南小村,突然一下热闹起来了。

这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由于交通落后,也没有多少人能够走得出大山,信息闭塞。直到后来,一些年轻人陆续的南下,小村才与外界有了些联系。乡村一般的日子里,很少有热闹的机会,也很少有热闹的事。即使有,也即无非是一些嫁娶。可是现在大量青年男女的南下,村里也少了一些嫁娶,热闹便更少了。

可这突然一热闹起来,比过年还热闹。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呆在屋前的院坝里,讨论着一件事。村民们一口浓厚的川话,不经意就听出来了议论的大意了。
山外传来了一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自从从安徽凤阳小岗村传来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后,小村再也没有得到可值得令人鼓舞的消息。二十多年了,传到小村的消息,诸如三峡工程动工、重庆直辖等等,不过,这些消息或者对于这个小村还是远了点,对小村带不来什么太大的影响。令村民沸腾的消息,是一条有关于小村的消息。沪蓉西高速和宜万铁路要从村边的小冈前经过。山村通向外界的路,从此将打通了,小村通往外面的门:洞开。小村又回到尘世。
0  3
在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机耕路上,走着一群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人群的后面,有一个小伙子。他个头中等,一米七二,却很精瘦,看起来还挺像一个学生。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手拎着一个箱子,好象挺沉。

“老乡,请问到项目部怎么走?”,他且行且问地在机耕路上走着。说起话来,轻言细语地,像一个大姑娘似的。

小村是项目部所在,是马君的目的地。项目刚开始,只简单地完成了“三通一平”,去小村的路,也只是简易的乡村公路,坑坑洼洼,泥土也很粘,天睛的时候,工程车驶过,一片“光灰”的景象,下雨的时候,一路泥泞,穿其它的鞋子几乎无法通行,要么穿齐膝的套鞋,要么打赤脚。真是天晴一身灰,下雨一腿泥。
来的时候,马君原本已经跟项目部说好了,他只到村口哪棵大松树下等车。项目部派车到村口接他去营地。可当天,项目部的车突然出了毛病,任马君在松树下左等右等,翘首以待,依然不见车辆的踪影。马君只好硬着头皮,踏上步行去营地路。正好是梅雨季节,路面更是泥泞不堪。
“老老,老老,你是不是到项目部去?”
没有走多远,一位老乡热情地跟马君打招呼。闲聊得知,这位老乡姓陈,是项目部营地所在小村人。一个人单独行走在异乡的路上,正感乏味,跟老乡边走边扯白,也好打发时间。进村的路,是马君有记忆以来走过最糟糕的路。来的时候,还是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不穿蜘蛛王,也不穿红蜻蜓,更不穿李宁,只是简单套了一双老解放。可是还是无济于事,还没有走到一公里远,马君的军靴早已经被稀泥巴糊得鼻子眼睛都没有了,已经不识军靴真面目。
老乡说:“老老,老老,你把鞋子脱了,像我一样打赤脚,这样还不容易滑倒。”
学着老乡的样子,马君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老乡的脚印向前走,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终于抵达了营地。
0  4
     项目部的营地坐落在村前的一个山冈上,营地几栋吊脚楼组织的四合院。原来是村委会办公所在,因为项目开工,村委会将吊脚楼的大部分房间都租赁给项目部。

吊脚楼前有两棵树,一个枣树,一个柚子树,已经两人围粗。据说吊脚楼是一家姓覃的地主。解放前,覃家是小村的首富,可以覃家却人丁稀少。几代单传,传至五代时,父母为了人丁兴旺,便在儿子成亲的当天在吊脚楼种下了一个枣树和柚子树,意早生贵子,有子之义。
结束,如他们期望的那样,覃家自此人丁兴旺,可是没有多久,解放了,覃家成了地主,吊脚楼被充公,成了村委会所在。不过覃家在屋前种枣树和柚子树的习惯却传承至今,村中各家门前大多种上了枣树和柚子树。
0  5
小村的夜,是静悄悄的,有风,风吹着枣花和柚叶,有一种枣花和柚香的味。因为有风,因而小村的夜还是很冷的,时近春末,晚上却让人难抵寒意,让人怀疑这已经是春末。

马君的房间,在最东面,东临大山,视野却很开阔。当晚,马君一夜未眠。或许是感觉新鲜的缘故吧。
第二天,照常下雨。项目经理简要地介绍了项目的情况,没有开工,只是带马君去现场转了转,做了下实地踏勘。
项目部承担的是高速公路一个标段的施工任务。整个标段25公里。马君此行的任务,主要是项目前期测图,为期一个月,工期紧,任务重。
第三天,依然下雨。项目经理和马君有一点坐不住了。项目经理去监理联系工作去了。马君也不愿意闲着,便一个人在吊脚附近踱步。忽然他想起来,一起来的老乡老陈,便向村中走去。
 0  6
老陈的家坐落,村子里最里面一家,最明显的标志,青石板,院坝前只有一棵枣树。老陈正在自己屋檐下用碓冲干辣椒粉,老陈一踏一放,不时让辣椒呛得咳嗽数声。

见马君来了,老陈连忙招呼他进屋坐。
老陈家有四口人,没有儿子,两个姑娘,据说老陈的父母在他结婚的那天,只种了枣树,忘种了柚子树,所以他的婆娘也没有给他生儿子。大姑娘迎春已经嫁他村,只有二姑娘杜娟还呆在家中。
今天正逢乡里赶场,杜娟和村里的姑娘嫂子去赶场去了,只有老陈和老陈的婆娘在家。
再次相见,彼此感到分外亲切,便天马行空地聊了大半天。老陈是远近闻名的牛贩子,见得多,也很能侃。或许是老陈的故事,很多对马君来说,都很新鲜,深深地把马君吸引住了。
0  7
“老汉,老汉,屋里来客了?”
一句银铃般地声音传了过来。老陈连忙,给马君介绍,说是二姑娘杜娟。
只见她,穿着一件花布上衣,大大眸子,头发很长,额前留着长长的刘海,下着件藏青色的裤子。
杜娟让一个陌生的大小伙一看,脸红到颈了。
“这个不懂事的女花花,家里来客人了还不去做饭么。”老陈的婆娘朝杜娟喊了一声。杜鹃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进了厨房。。
马君原本起身告辞,老陈热情相留,马君便客随主便。
半小时后,杜娟摆上了四菜一汤。一盘新鲜竹笋炒腊肉,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小白菜,一碟泡菜,还有一钵马君以前从没有吃过的东西:合渣。
刚从山里掰来的竹笋,很鲜,一些青青、长短整齐的蒜苗,几刀自家熏制的腊肉;一把新割的春韭,几个自家的土鸡蛋;一把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小白菜;还有一些萝卜苗和黄豆磨成豆渣添一些香油和盐制成的合渣。几道家常菜,马君赞不绝口,味口大增,只是羞于初见,才强作斯文。
饭毕,马君与老陈闲聊一会,便回到了掉脚楼。
0  8
第四天,天终于放睛了。
已经闲了多日的建设者们,立即投入到建设的热潮。项目经理给马君叫了几个帮手,还有一个当地老乡做向导。
简单地做了安排,背仪器的,背仪器,扛角架的,扛角架,打测伞的,打测伞,司镜的,司镜,很快大家都熟悉了工作流程。安排完毕,马君一看,这老乡不是老陈么。正是巧合。
老陈手拿镰刀,腰上挎着一包旱烟,向马君笑了笑。
第一天下来,进展很顺利,马君等人沿山路向西推进十余公里。
第二天进展却有一点迟缓,因为山高林深,不易穿行。一把来时磨得锋可断发的镰刀让老陈砍钝了。
第三天,临出发时,马君和队员们都整装待发了,却迟迟不见老陈的影子。
马君急了。
队员们劝马君等一等。说,乡里人不守时,懒散惯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团花布向吊脚楼跑来。
马君,定睛一看,这不是老陈家的姑娘杜娟么。
“马哥,马哥,昨天我老汉冷凉了(感冒),今天让我代他来”,因为先前认识的缘故,马君也没有说什么,便去现场了。
很快,队员们就到了现场。因为杜娟一个姑娘家,马君便没有安排她前去砍树、跑棱镜、提尺垫,只是让她在一旁打伞。
几经移站,马君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上长了一层厚厚的蕨草,蕨草冒出了一截一截长长的芽,马君后来得知是蕨菜。在蕨草中,一簇一簇地布满了杜鹃花。杜鹃花红的那么鲜艳,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红红的光,杜鹃的叶更绿了。马君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杜鹃花,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句:杜鹃。
“欸,马哥,你喊我?”,在打伞的杜娟应了一声。
马君连忙意识到,老陈的姑娘叫杜娟。
队友们转站间隙,马君跟杜娟闲聊起来了。
“马哥,你也喜欢杜鹃么?”
“是的,我很喜欢杜鹃,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野生的杜鹃。”
“这叫什么地方?”,马君问。
“杜鹃山”
“杜鹃山!”,“今天真是有缘了,杜鹃山上见杜鹃,彼杜鹃,此杜娟,一呼杜鹃,不知呼哪杜鹃。”马君脱口而出。

“马哥,真有文化,比我们村里的那些强多了,我最喜欢跟有文化的人在一起做事情了。”杜娟这一夸,却让马君有一些腼腆,连说:“哪里,哪里”。
“马哥,你口干不干(口渴),吃一点杜鹃,可以不口干。”,杜娟随手掐了几片花瓣,丢进嘴里。
马君,长了这么大,还没有听说杜鹃花瓣可以吃,还可以解渴,他将信将疑,也如杜娟一样,把一片花瓣放进嘴里,真甜。味道不错,马君接连吃了好几片,果然能解渴,下午收工的时候,到了项目部马君还不觉得口渴。
接连几天,老陈身体欠佳,杜娟代老陈来做向导。马君,觉得有这个叫杜娟的姑娘在旁边的时候,干活都不觉得累,难道正如平日里队友们开玩笑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么。”
余下的日子,自然如杜鹃山上的杜鹃一样,花开得很美丽,马君与队友们的日子也过得很开心。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马君离开了项目部,回到公司做资料。
再去的时候,已经是夏初。
0  9
夏初,小村里,春意还很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大概小村处于山中,花凋谢得要晚一些。
马君把图交给项目部,顺便去了一下老陈家。
只有老陈和他的婆娘在家。
“老老,你回来哒”,老陈热情地招呼,“杜娟跟村里的姑娘南下打工去了。临走的时候,等你好几天,还去项目部问你什么时候来,后来,等不及了,便跟同伴们一起南下了。她把一棵从杜鹃山上挖来的杜鹃花栽在院坝前的地里,说等你来时,让我送给你。”
一棵茂盛的杜鹃,上面还开了些杜鹃花,有几朵虽然已经枯萎,却依然很美丽。杜鹃花还在,杜娟却走了。杜鹃,杜娟,已经无人应,只有此杜鹃,不见了彼杜娟。
马君与老陈作别,离开了小村。

回到江南,马君小心翼翼地把杜鹃种在一个很精致地青花瓷花盆,定期松土、施肥,浇水,用心呵护。回到江南后,马君还是像以前那样早就晚五。马君也偶尔出差,可是每次归来,回到家第一眼便是直冲到阳台去看那盆杜鹃。

离开渝东南的小村后,马君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小村,他也再没有得到有丁点关于杜鹃的一点消息。只是偶尔坐在阳台上,凝视着杜鹃,才想起那个渝东南的,现在却不知道身在何处,喜欢穿着花布衣服的杜娟。
1  0
又是春来,春又将去。
春将去,旦将暮,杜鹃声住,不见杜宇,少了杜娟。
春将暮,花将去,惜春忍把残红折。春去春来自有东君主,无计任春归,只把心留住。

多年前写的一篇未发的小说,翻出来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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