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野狐岭》】生命里的许多事,本质上仅仅是记忆

 

第五会祖屋3我还是说说我第一次见天日的事吧。这种事,总是最难忘的。你说生命里的许多事,本质上仅仅是记忆。这...



第五会 祖屋

3
我还是说说我第一次见天日的事吧。

这种事,总是最难忘的。你说生命里的许多事,本质上仅仅是记忆。这是真的。我们留不住一切,一切终究会成为记忆。许多记忆也终究会消失。这便是人生的本质。你这说法,跟少掌柜的观点一样。

我真的发现,过去的经历,无论如何惊天动地,无论如何刻骨铭心,终究都会变成记忆。记忆是不能永恒的。我不信任何教,但我信这句话。那么,我为啥不乐呢?我乐在当下便是了。别的东西,我控制不了,任何人任何神也控制不了。

就这样,我一天天长大着。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在长大着。只是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一天天起着变化,该大的地方大了,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冲动,尤其在早五更醒来的时候,那是我最想木鱼妹的时候。那时节,驴二爷已不叫木鱼妹放羊了,跟我一起放羊的是个哑巴老汉。岭南人家很少养羊,但驴二爷爱吃羊肉,他就自家养了一些羊。木鱼妹小时候,也给驴二爷家放过羊,工钱是每顿有一罐子饭。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正是这一天三罐子饭,养活了木鱼妹一大家人。她虽也会唱木鱼歌,但人们还不习惯请她唱,也就挣不到啥养家钱了。

木鱼妹成了驴二爷家的童养媳之后,她就不放羊了。票号里不很忙时,我就会跟那个哑巴老汉赶了羊上山。哑巴老汉老是冲我神秘地笑。我不知道他笑什么。他竟然将他的这种神秘的笑一直保持到了临终。多年之后的某个清晨,人们发现他那样神秘地笑着走了。他的心口部位一直热着,热了整整七天。又是十年之后,因为一次偶然的迁坟,人们掘开了他的墓,竟然发现他仍是那样笑着,他的肉体一点也没坏。村里人觉得不吉,怕他成精,给了他一顿乱铁锨,将他剁成了一堆肉泥。据说,竟然还有猩红的血呢。

在我的生命里有一段时间,就是这样一个哑巴老汉陪着我。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总是哑了,觉得很安详。开始,我还有点儿烦躁,后来竟然乐了起来。我觉得自己的乐是那老汉传染的。我不同意马在波说的那人是大成就师的判断。我从来没有见他念过啥经,或是持过啥咒。他仅仅是在乐,有时候他望着天空乐,有时候他望着大地乐。仅仅是这样。我不知道他成就了啥。

我们两人将羊赶到离村庄很远的山上,那儿草多,羊们就在那山上啃个不停。羊们啃呀啃呀,就啃老了自己,把自己啃成了驴二爷和伙计把式们碗中的菜。就在它们老的过程中,我也长大了,从小伙计,长成了驼把式。还是在当小伙计的时候,我就跟那些常来送货的把式学拳走棍,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结实,后来长成了能当把式的汉子。

一天,木鱼妹来给我们送饭——需要说明的是,中午我们是不回家吃饭的。一来远,二来想叫羊多吃些草,所以,每到上午,掌柜就会打发一个傻丫头来送饭。那丫头后来竟进入了历史,志书上有篇文章,讲的就是她的故事。关于她的故事,我以后再讲。

每天中午时分,那傻丫头就提个罐子,来山上送饭。有时是煮番薯,有时是别的,总之是送来啥,我们就吃啥,我们没挑食的习惯。那时,我们跟掌柜吃的一样。掌柜从来不吃独食,也不像后来书中写的那样凶恶。他跟我们是一样的人,也想有个好名声,也好色。

那天,傻丫头忽然生了娃儿,不能来送饭了。关于她生娃娃的事,当时是个谜,后来仍然是个谜。她没人娶,又丑得跟猪八戒的舅母一样,可竟然怀了孕,当然是个谜了。

望着那呕吐不已的傻丫头,驴二爷只好叫木鱼妹来了。

于是,我看到天的尽头走来了袅袅婷婷的木鱼妹。我的木鱼妹,现在想到你,心里仍有种骚烘烘的感觉呢。那时节,我也会像诗人那样抒情。时不时地,我就会在心里叫:木鱼妹,我的木鱼妹,我生命中最亲最亲的肉肉。

你别笑。我这,可不是无病呻吟呀。

——摘自《野狐岭》 雪漠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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