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本无常,且与桜花散

 

虽然我只是个死跑龙套的。...

很大程度上,我倾向于运否天赋。但我的问题是,通常只践行小而少的那部分。所以如果我在表述中出现大体上、很大程度上、绝大多数时候等诸类字眼时,你就要格外警惕了,因为我可能正在拎着铁锨,挖一个不大不小的坑。荣格对此早有定论,个体潜意识总会高级于集体潜意识。什么意思呢,比方说我去买条裤子,明明是看上了一条低价款的,但一定要揪住最新款那条嘘寒问暖的砍价,一百句对答中只有一句是:那旁边这条多少钱?老板一般已经进坑了,就会说,这种二十块的货色肯定跟您相中的这条没法比啦……我再给你便宜10块钱怎样?于是你很淡定地说,呃,那就这条二十的包起来吧。

我看过一个老太太买菜,挑了四个西红柿,两大两小,店家称完后说3块,老太太又把两个小的拿下来说,太多了吃不完,再称一下吧。店家称完说2块5。老太太拿起那两个小的,从容不迫地扔下5毛钱就走了。

再比方说英国人公投脱欧就有玩呲的,有人本来打心底是不想脱,但想着也不关乎自己这一票,就凑热闹似的地投了脱。完了一看,靠,真脱了,就开始哭天抢地,妈的,开玩笑呐,啊?瞧,这就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我这么说,自是有充足的逻辑——呐,文章一定要看完嘛。哪怕再多读三二行,可能就有坡,上来的人都上来了,没上来的人只能待在坑里瞎转悠,我们也就此别过。但这并不是我的套路。套路都是给傻球蛋看的,聪明人一生只会为感情误,别的事儿,明镜儿似的。

日本一个叫“咯吱咯吱的你”的冰棒厂,建厂25年来,冰棒从来没涨过价,后因成本实在太高,不得已涨了6毛钱,为了表示歉意,他们拍了一支《欲哭无泪》的广告片,董事长带着公司百名员工集体鞠躬道歉,表情肃穆,镜头单一,全片只有一句文案:25年,我们坚持不住了。

绝大多数时候,我们管这个叫情怀,也对,也不对。你看,他们一点儿也不虚张声势,就是坚持不住了嘛。总有人一生都不虚张声势。他们勤勉有加,兢兢业业。用木心的话讲,就是一生只够做一件事。不花里胡哨,不支楞八叉,没有套路,全无演技。

我们现在通常说是匠心,其实也不全是,他们本色如此,他们的套路就是没有套路,无招胜有招——我只管老实做就行了,其他的,由他去吧。你看,这就是运否天赋。同仁堂一百年前就说,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所谓是,修合无人见,功力不唐捐。

日本有一个“死”跑龙套的演员,叫福本清山。从影55年,领过5万多次盒饭,被砍死五万多次,前两年终于当了一次主演——在电影《太秦灯光下》里演香美山清一,其实也就是演他自己。

我后知后觉,前不久才得空看完这部电影。在此之前,刚看过《百鸟朝凤》,之前再之前,看过《老炮儿》和《我是路人甲》。恰好,不恰当地说,《太秦灯光下》就是《百鸟朝凤》+《我是路人甲》的升级版,外带一点儿《老炮儿》的情怀。

全片素雅干净利落,几无传统高潮镜头,没有哇哦哇哦的特技,也没有墨镜导演的金句串场,总之,如果说一定要给这部电影找一个注脚,我大约会选:世事本无常,且与桜花散。

(友情提示:以下空白处是剧透,想看的话长摁复制即可)

太秦是日本的一个影视基地,就像中国的横店,很多武侠片都在这里拍摄。香美山清一是一个跑龙套的,跑了一辈子龙套、还总被砍死的那种,日本有个词说得很贴切:刀下鬼。后来武侠片不景气,过时了,香美山便失了业,成日无精打采地去片场看龙套布告上有没有自己名字,没有,没有,没有……多少还有些不甘心,就开始在太秦的路边,拿着剑戟表演武打,其实就是街头卖艺,勉强糊口。但毕竟70多岁了,力有不逮,连剑都拿不稳了,在一次表演时剑脱手了,吓哭了围观的一个孩子。好罢,干脆退休,回山里种田去。但因为一生都在太秦跑龙套,加上人又不错,多少混了些个朋友,这里面有片场的动作导演,也有新来的群漂儿,当然也有演过对手戏的大咖。这些人后来有的成长为巨星,有的惦念老爷子的现状,有的一直跟他关系很好。于是这些人攒个机会,把老头儿从山里头请回来了,大咖助阵,再演一出儿武侠。开始前,对手走过来对香美山说,让我再砍死你一次,如何?老头儿高兴地说,谢谢您。然后老头儿过了把瘾,练了一辈子的“死样儿”终于派上用场,在樱花纷飞里,完美“死”掉——广泛地说,这是他第五万零一次被砍死。再然后……故事就完了啊。

比之于《百鸟朝凤》,它没有赋予过时的技艺过多含义,过时了就是过时了,你喜欢那是你的事,人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用说什么优秀传统文化被遗弃。有几个算几个,大家有心的话可以再玩一场,无心的话,你既无心我便休;比之于《老炮儿》,它亦无意对比今昔规则,唯有一代人来一代人去,大家各行其路而已,我没有必要一定要今天的雏儿听我的经验之谈;比之于《我是路人甲》,它不是单纯记录龙套演员的悲欢离合心路历程,而是注入了人性的情怀。他们在太秦相聚一场,也算是一个小时代缩影,时代固然远去,但那正是他们的一生。时代结束了,他们也老了,他们做好他们所属时代的事情,剩下的交给年轻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崇日媚外,总觉得人家一部电影拍出了我们N部电影的高度。

我喜欢《太秦灯光下》,运否天赋,把该做的都做了,其他就不多说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有人说,妈的,你开头不是说不要相信“很大程度上”吗?怎么兜兜绕绕地又回来了。

你看,如若开头和结局都被你猜透,那怎么显示我的与众不同呢。

连老实巴交的香美山清一都知道,当你第50001次杀死我的时候,我的“死样儿”一定会与众不同。

哪怕我只是个死跑龙套的。
它跟桜花一样美
一包辣条,和它所倡导的爱情
今夜,我们都是吴亦凡
瞧您说的,就跟我多不中用似的
一言不合就退群,或拉黑
易主的魔兽,以及你
合肥,今夜请将我遗忘
它比桜花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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