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 一张照片引发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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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照片引发的思考

邓杰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那天下着小雨,我和朋友去逛广州的一条商业街,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突然看到人群中有两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让人意外的是这一对老夫老妻不是各走各的,也不是手挽着手,不是互相搀扶,或者说,他们在用一种让人看了格外心酸的方式走路:个子很矮的奶奶走在前面,严重驼背的爷爷在奶奶之后,他的两只手紧紧扒在奶奶的肩膀上,两个人就那样在人来人往中一步一步地向前慢慢移动。我的朋友没有注意到这一对老人,我拍了拍我朋友的肩膀并向他示意。朋友看了以后顿了一小会儿说:去拍一张吧。确实,当时背着相机的我在看到他们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对焦按快门,但还是没有去拍,因为真的不忍心。现在朋友这句话又让我产生了按下快门的冲动。于是我小跑过去,拍下了几张让我自己现在觉得十分不安的照片。这种不安,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现在正置身于一种巨大的矛盾之中。同时也突然有了一些思考。我现在还无法把这些感觉明确地表达出来,但我怕自己由于这种矛盾而产生的一些思路还没来得及好好思考就被自己遗忘,所以赶紧动笔写一些出来。

给我重重一击的是镜头中老奶奶的一个眼神,当我试图对焦的时候,奶奶向我看了一眼,我通过取景器看到了她的眼神在与我对视,那一眼真的把我看怕了。因为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无论是作为一个拍摄者、一个目击者、一个观察者还是一名路人,我在面对此情此景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竟会是如此冷漠,与我看到的那种太过真实的情景相比我的行为竟会是如此不堪——按下快门。与其说我是一名拍摄者,不如说我是一名偷窥者。我惊异于摄影竟会对无论是拍摄者还是被拍摄者造成如此大的冲击,也为自己在面对真实的东西时那种既想把真实记录下来又怕把真实记录下来的矛盾感到疑惑。有人说:摄影的本质就是在努力逼近真实的同时又拒绝了真实。我也终于对这句话有了一点自己的体会了。

回想起以前的场景,当我面对贫困地区的孩子的眼睛,面对朝圣者沧桑的背影,面对白发皱纹沧桑的容颜时我总是不敢去拍下一张照片。我觉得在这些人的背后,有一种东西是很沉重的,是我接不住的。这种东西应该就是在社会中那些离我比较远的而我又不得不去面对的,对我来说陌生的真实。这种陌生的真实是我镜头前的场景在被定格的瞬间发生在那些人们身上的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真实。在面对他们时,之所以不敢按下快门是因为这意味着我必须在他们完整的一生中截取下一个瞬间。就好像我要丢弃他们背后的真实,我将要妄下论断。这未免太过恶毒。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有一个“洞穴比喻”,直到现在,人们依然活在柏拉图的洞穴里。那个故事大概是这样的:有一群人从出生起就被锁链禁锢在洞穴内,洞内有墙,阻隔外界,墙外有火。当墙外的人拿着雕像走过洞口,火光就会把外界的影像投射到洞内的壁上,这些人认为那些影像就是真实。当有一天一个人挣脱锁链走到墙外,他发现了火光,火光给他造成了巨大的痛苦,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那些他原来深信的东西只不过是假象。而我从取景器中看到的奶奶的眼神就好像洞穴内的人走过高墙看到的火光。告诉我:你永远看不清真相。

写到这里,我意识到摄影不过是在一段完整的经验中截取出一个瞬间,而这个瞬间对于其背后完整的真实来说简直微不足道。一张照片远远代替不了真实,但是它却能引发拍摄者和观看者更多关于真实的思考。无法否认很多时候一张凝固的照片对观看者带来的冲击要比一段连续的视频要大得多。比如一名刚被淋了美军凝固汽油的赤裸裸的越南女童在公路上朝着相机奔跑,她张开双臂,痛苦地尖叫。这样一张照片就比很多既有声音而且画面连续的战争视频给人的冲击大得多——对战争的反感。又比如梦露那张长裙被风吹起的照片,才让男人们看到了她的万众风情,才让男人有机会对她曼妙的身躯展开想象。这就是摄影的魅力,它把一个瞬间截取下来,并通过这一个瞬间来控制观赏者的意识走向。它既可以像越战中的那张照片一样唤起人们对战争的反感,也可以像梦露那张照片一样让观看者展开想象。

我认识到:摄影是在一整断完整的经验中截取出一个瞬间,但并不意味着我拥有了这一个瞬间所代表的那一整段经验。这也就代表着,我永远看不清真相。关于这一个瞬间背后的思考是每一个人独自完成的过程,一张照片在这之中起到的作用就是去引发思考。每个人一生都在这些思考中度过,建立起自己的那一套世界观。现在我终于可以把自己关于摄影的思考拓展到更广的方面了:新闻报道、纪实作品、网上的评论、我与别人的一面之缘、我看到的社会现象……都是这样的被截取的瞬间。虽然只是一个瞬间,然而这些被截取的瞬间却能够左右我们的意识。最乐观的情况是它能引导我们最大程度地接近真实,然而也不乏那些时候:一个被截取的瞬间使我们的想法变得偏激,离真实越来越远,而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必须要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既然记录真实本来就是对真实本身做出的编辑,那么我们应该怎样记录真实,怎样解读这些被记录的真实?意识被这一个个瞬间的表象所控制是很可怕的,我很抗拒像那些洞穴中的人一样只活在眼前的影像里。

关于“记录真实”我想到的最具代表性的一个例子就是那幅《饥饿的苏丹》。小女孩倒在田野中,背后是虎视眈眈的秃鹫仿佛正望着一顿美餐。这张照片的拍摄者卡特后来被困于自己所记录的真实,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卡特虽然因为这张照片拿到了普利策奖,但非议却把他击倒了,作为一名摄影师,我想卡特在那个时间里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他真真切切的记录下来了饥饿给苏丹造成的悲剧。“记录就无法干预,干预就无法记录。”人们无法承认这张具有极大冲击力的照片所带给他们的真实,人不去讨论这悲剧张照片背后的原由,而去质疑一个摄影记者的职业操守到底该放在哪里。或许卡特的死证明了他作品的纯洁,证明了他所看到的真实。然而最终他也被这种“难以接受的真实”杀死。

距离我一开始写这篇文章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现在再看,确实发生了在开头所写的那种情况,我写下这些只是因为怕我忘记,怕我因为那一个瞬间而在内心产生的一点点震动随着时光淡去。很多东西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把这些说必清道不明的东西给说清了道明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如果说有什么收获,可能就是我觉得生活中有太多个瞬间与我们擦肩而过,对于这些瞬间的思考构成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我正出于一个接受大量信息、世界观快速构建的时期,很多不同的现象不同的观念出来,自己要好好思考。只希望不要像柏拉图所描绘的洞穴中的人那样,当走出洞穴看到外界的火光时抱怨那火光让自己感到痛苦,说洞穴内的东西才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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