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上行·最后一个送信的人

 

北东与南西,黑白电视机。...



应该这样描述。两腿张开,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草坡上,双手十指交叉枕在后脑勺下面,看看在草地上甩着尾巴吃草的黄牛,又看看蓝的溜光水滑的天空,飘过几朵白云。心里总觉得空旷,觉得不安分。我想去远方,具体哪里也没谱。然后我打起口哨,嘘的山响,这口哨能让我觉得充实。

昨天我和伙伴们把牛放在麻坑洼,那里是光溜溜的草坪。他们几个打牌,斗饿死鬼、斗地主,我看书,入迷了,就忘了他们交待我看好牛这件事。他们也入迷了。玩忘形了,等回过神来,牛已翻过山梁子,一阵牛冲进了人家的玉米地。事情大了,家长去追肥,赔小心。责骂自然少不了。

今天我独自郁闷的把牛赶到周家匾坡。在我打口哨的当儿,堂弟跑的大气只喘,上气不接下气,喊我说,你来信了。来信啦。我让堂弟帮我看牛,我打起飞脚往家跑。回家拿到信,就往坡上跑,边放牛边看信。一字一字,一遍一遍。那感觉真好。

送信的人是镇上的张大叔。我们叫他张斜子,因为他正眼看你的时候,你总能感觉到他是在斜着眼睛瞅你。其实他是那样,正常。白眼球多一些而已。

张斜子是专门跑红岩寺的收发员。有一辆摩托车,很旧,大老远能听到车跑的哐哐当当,总感觉使不上劲,油门儿轰不起来。张斜子经常戴着墨镜,上面戴着褪了色的军帽,帽檐子一边向上卷一边向下耷拉着。张斜子人喜气,见谁老远就打哈哈,而且那个哈哈哈的特别响。谁家来信谁家有包裹他都送。不通车,送不到的地方,他便就近放在路边某家人家里,或者村口的合作社,然后叮嘱主人家捎句话,务必转交。

我是在课外读物上认识笔友的。通常的格式是,说一句妙语佳话,后面留下名字和地址。我按照地址写了一封信过去。不久就回音了。笔友是平原城市里的,我们对彼此的生活和世界充满新奇。笔友说我在的地方信息实在是落后,建议我多交笔友。

落后到啥程度呢?嗯,那时候黑白电视机,鱼骨形天线架。只能看有数的几个台,满屏幕雪花,实在看不成了,用手对着电视机捶几巴掌,清楚点。实在不行,一般是这样处理的,三个人,一个人盯着电视机,一个人站在窗户外面,一个人去转天线架,屋里面人吆喝,窗户边上的人喊话,另一个就听着指挥慢慢调动天线架。

张斜子来村里送信,成了我最大的等待。后来我辍学了,辍学之前我给每个笔友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然后我去了很远的地方。

等我回来的时候,母亲交给我一大摞信件。读着没有回信的来信,泪流满面不足以概括。 母亲告诉我,张斜子不会给我们村送信了,前不久,他出车祸了,摩托车摔坏了,人也住院了。现在换了一个年轻的送信人,不每家每户送了,全部放在村委会。我专门去了趟堰塘冲村村委会,结果没有我的信件。

笔友们该升学或者毕业了,我知道是联系不上了,我还是按照原来的地址每人回了一封信。路过镇上投递信件的时候,我去看望了张斜子,他已经出院了。张斜子很高心,劝我把留到披肩的头发剪一下,挣扎着要带我去吃牛杂面。张斜子对我说,老了,跑了多年,也跑不动了。张斜子很认真的对我说,只要是有我们村子的信件绝对不会落下,特别对我说,如果有我的信件,他一定会交代那个接班的送信人帮我送到。

2016.8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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