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

方之城。走进来，我们就是一个城。走出去，我们来自一个城。...








文︱张 勇

图︱network

方城其实是一个既木有爹娘给的老本、又木有能幻想着多少未来的小城镇，恁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他就活在当下，活在现实之中。

他不沿海、不靠山，木有灯红酒绿的苏杭美景，也木有落霞、孤鹜、秋水和长天的画卷；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他就处在不南不北、不东不西之中庸位置，就算有几处山丘，也无非只是一道道屏障；虽有几条缓缓飘洒而过的水，那也无非是当地赖以生存的母亲河。

他之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那样可有可无，无圈无点；上天堂不必经过这里，入地狱也不用来此借道。粗略想来，虽经百代烟云、十世变迁，好似唯留翠峰七座，潘河一条。

他就是方城，一个实在不好述说的地方。

在方城人身上，你可见齐鲁人之尚义、湖湘人之勇武、燕赵人之慷慨、闽粤人之灵活、吴越人之随机。他们兼容并蓄，从不欺生。容得了南下的“虎”、北上的“蛮”，容得了东来的响马、西到的刀客，容得了湘绮长裙的蛮妹，耳戴秦珠的胡姬。

非但能容，还欣欣然接受他乡人捎带而来的思想和文化，并将这些来自异域的思想和文化去粗取精，吸收消化，转化为新的正能量。能求同，能存异；对立着，统一着，煞是有趣。

因此，说方城人的性格是多样的、矛盾的、冲突的、怪异的，也不为过。



他们的做派，有时像流传在这片土地上的唢呐那样质感高亢、慷慨激昂，有时像月夜下的坠子书一样朴拙婉转、低廻内藏；有时是博望锅盔般的现实主义，有时是胡辣汤般的浪漫主义；有时是方城烩面般的豪放派，有时是豆腐脑般的婉约派……穿行在方城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你决不寂寞。

你的思维很容易透过视野，走进那个遍地烽火、战乱四起的楚之长城。抬首望去，你会发现，沿着悠远的“丝路源头”、“官马古道”，走近了羽扇纶巾的武侯孔明，走近了策马疾行的汉光武刘秀，走近了西行天山的博望侯张骞，走近了威仪四方张廷尉、走近了气吞山河杜风瑞……。他们面带微笑，缄默不语，从此乡走向他乡，从远古走向现代，从昨天走到今天。







古人心事不可知，说来说去，也都是后人的揣测。只是，当你实实在在走进炼真宫、普严寺、释之祠、香山摩崖石刻、空军英雄杜风瑞纪念馆的时候，那里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古迹，都会唤起你对岁月、对创造、对生命的礼敬之情。

岁月渐行渐远，却又让你时时刻刻感动在历史的风尘中，你可以安然端坐于历史之光的普照之下，去品味它的华彩风韵，去感受它的文化氛围。使你不放弃人性的尊贵，不放弃灵魂深处的自豪，不放弃艰难甚至是苦命的道德勇气和道德耐力。

此时，你会变得目光深沉、心灵丰盈，重拾一份人生应有的庄严与凝重。




方城人是一群不会一见钟情、却会日久生情的人。

初次见面，对你待理不理，那双抱的两臂就是两条难以逾越的长城。即使面带笑容，也是微风吹过平湖，涟漪微薄如纸。及至坐下来，一时难以找到切入的话题，喝口茶也会顺脊梁淌汗。这时的你，恨不得跑到北冰洋去。

他们说话做事虽然模棱两可，让人难以捉摸。“一会儿”、“差不多”、“再说”等让人费解。但一旦认准了，却又是那样干脆决绝。赞成了就说“中”，下定决心就说“整”，没有一点弯子可绕。空则灵气往来，实则精气充盈，爱幻想和重实际的性格共存共荣。

更为可怕的是，方城人仿佛还有那么一些些“装”，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与他们的实质有时有一定的差别。说是“闲了来家玩”，可你真去了，说不定家里根本没人；说是“这几天得坐坐”，可一年过去了，依然可能接不到邀请电话。这时，怎样更准确地了解对方的为人，做到既可以自我保护、也能更好地处理彼此间的关系，就看你的看人识人本事了。




其实，县内民风淳朴，历来好客。不论是谁，来的都是客。

谁家客人多，谁家就排场。重要事项待客，常常分为“八二四”或“整桌”。“八二四”一般是先上八个菜，然后喝酒，再上全鸡、大鱼两个“大件”，最后吃饭时，再上四碗压桌菜。“整桌”是先上十二个盘，然后开始喝酒；酒毕上八至十二个汤，最后再上四个压桌碗，配以主食。

平时来亲访友、闲聊小聚，菜肴多寡、质量高低随机而定。客人重要，消费就高；酒友之间，也可以“两盘菜，一瓶酒，拉着说啥不叫走”。几杯酒下肚，大家对着喷。喷起来魅力四射，声高气猛，乌烟瘴气；天上的事着一半，地上的事全知道，脸上还写满了七个不服、八个不甩、一万个不在乎！方城酒风兴盛。较少独酌，更多共饮。

酒使方城人哭，使方城人笑；使方城人静默，使方城人长啸。




酒是方城人生命的一个要素，身体的一个要素，好像无酒的人生不是真正的人生。他们把扑克称作牌。这些年,当地流行一种“喷牌”喝酒的习惯。

首先,商定喷几分喝一杯酒,或三分或五分；然后,搬牌决定谁先起牌。比如你红我黑、你双我单等等。双方依次各起两张牌,凭大小点决定胜负：大点赢小点,对子赢点牌,大对赢小对,闭十赢对牌,点牌赢闭十，同为闭十则谁敢比谁赢。

两牌相加即得点。如梅花三和黑桃四即为七点,红桃五和黑桃三可即为八点。同色同点即为对；如方片六和红桃六即为六对；俩牌相加等十时同色为对、不同色即为闭十。若两人同点,讲究牌比一张。如同为三点,一个是红桃七加黑桃六,一个是红桃五加梅花八,则因八大而赢。假若是红桃十加方片K,则K大为赢。

若是同牌点数构成,讲究红、方、黑、梅。如,同为八点，同为三加五构成，则有红桃五者赢；都没红桃五时,有方片五者赢，依此类推。同对时红队赢黑对。若同为闭十,则谁比谁赢。大小王有特殊规定,大王为红色,遇红牌则成对,遇黑牌当为红六点；小王为黑色,遇黑牌则为对,遇红牌则为黑三点。两王相遇则为最大对。

随后,输家起牌先喷,对方视自己情况而定,若点大则往往开口叫分,点小即投降,叫作输一分。输够原先商定分数即喝酒。其实,喷牌是有很多技巧的。不但需要记牌,更需要揣摩对方的心理，讲究喷得稳、喷得准、喷得狠。

方城人喝酒非常豪爽,如果不把客人喝倒,那就算没有把客人招待好,就很没有面子。因此,喷牌时,人人精神焕发,胆肥气壮；刚把牌起到手,五分一杯的就说“四点九九”,三分一杯的就说“二点九九”,或者指着酒杯说“剩个潮气”、“剩个蚂蚁尿”，意思是我要喷这一满杯,看你比不比。对方也不甘示弱,你敢死我敢埋，大声说“比了”；或者“再加一杯”。比牌两瞪眼，输家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要知道,酒杯大多为一次性茶杯，酒量小的，一杯喝下去，就不知道王二哥贵姓了。

本来，液体、气体、粉末等受压力而四散射出叫“喷”。但方城人把“喷”字赋予了新的意义。四川人聊天叫“摆龙门阵”，东北人聊天叫“唠嗑”，北京人聊天叫“侃大山”，方城人聊天则叫“喷”。话说得投机，叫“喷对劲儿了”；说话抬杠，叫“喷不到一陀儿”。尽管他们常常也把爱吹牛的人称作“喷匠”、“喷壶”，但不少方城人说话都有“喷”的成分，感性大于理性，虚幻大于现实。这显然是好虚荣、爱面子的表现。

原因之一在于方城人总觉得普天之下自己最聪明、最厉害，打小喝过诸葛亮喝过的水、学过陈胜的兵法，容不得别人占了上风，心里有鬼却吹嘘说穿哩薄，有点冷。但啥事都要讲究个分寸，如果失了分寸，即使你再“老猴尿”，最后也只能自己跳来跳去，一圈儿嬉笑。所幸的是，方城人的“喷”并无恶意，并不惹人讨厌，甚至有更多可爱的成分。

天长日久中，通过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观察他们的衣着打扮、观察他们的悲喜哀乐、观察他们的为人处世，你会发现，方城人的“喷”只是一种助兴方式或一种语言技巧，目的性并不太强，值不得提高警惕，因此烦恼。你可以感到这种“喷”的浅薄，但假如要睚眦必报，恰恰使你自己陷入浅薄，尊贵优雅的你就一笑了之吧。





比如，要向你介绍方城综合经济发展情况，我往往会这样说：方城处于北京十五环以内，处于我国东部发达地区和西部内陆欠发达地区之间的交界地带，经济社会发展承南启北、接东联西。文献记载，早在7000年前就有了谷物种植业，5000年前就有了酿酒业，2500年前就有范蠡隐退来此经商，1900年前就掌握了阉牛术等等；而对于方城经济长期处于封闭半封闭状态、生产力低下的事实可能会一语带过。

要说也是这样说：2011年，全县人口是1949的2倍；生产总值是1949年的240倍，粮食总产是1949年的6倍，农民年均纯收入是1949年的110倍，干部职工人均年收入是1949年的95倍等等。---想来你也会原谅，我们都是力量不够的人，都有自己的软弱与不足，都不会有完全的真实和纯洁；况且，谁不热爱自己的家乡，而这也基本上是事实，我算“喷”吗？换个角度表述而已！哈哈。

方城还有许多方言，外来人听来常常一头雾水。譬如，这样一段话：昨天下了一阵雨，张三的连襟赵四来了。赵四牵着一只公山羊、一只公绵羊，想换张三10只小母猪。张三不高兴，说：“不行！不行！开玩笑哩！不是我脾气赖，你是欺负我哩！”低着头，垂着眼，抱着膝盖，蹲那里了。

方城人会这样说：夜儿下了一霾雨，张三的条船儿赵四来了。赵四牵着月骚胡、月格羝，想换张三10个草豚儿。张三不带劲儿，说“不沾！不沾！打渣子哩！不是我麦秸火儿，恁是碜我哩！”磕寝者头，踏蒙着眼，搬着不老盖儿，哭窗那儿了。----你说听起来愁人不愁人！


方城是一个住起来会埋怨、离开后会想念的城市。作为县城，它具有县城的一切特点，最显著的特点是不够繁华或奢华。不像大城市那样高傲与雄壮，没有那么多高建筑的线条棱立，没有那么多的斑马线和条条框框，不会端着城市的架子，鄙夷万物，拒人千里。

方城几乎能容下所有的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生活在这里，你可以身居官位掌印管符，也可以人在陋室调琴阅经；你可以跃马商场纳金进银，也可以上班下课尽享平和。鸡用爪刨、猪用嘴拱、猴子爬树、螃蟹横行，你想怎么活就可以怎么活。

走在凤瑞路、裕州路、人民路、文化路等繁华街道，你能感受到在大城市感受到的众多元素，感受到城市建设的升级蝶变，你会相信方城正向外向型、多功能、产业结构合理的中等宜居城市迈进。

转角进去之后，发现却是弯街小巷、小院弄堂。尤其在潘河以西老城区，各种建筑杂陈，商店、民居、宗教会所、书院学校、道观庙宇揖让相座。阳光散照之下，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质朴而真实，有着浓重的生活气息。

在方城，一次次的城市扩建，仿佛并未导致地域文化空间的破坏、历史文脉的割裂、社区邻里的解体、地域记忆的消失，这不能不视为一件幸事。









有那么多的人，永远有那么多的熟人。若是在周末逛个街，随处可见的便是攒动的人头，文化广场、琴韵广场、张骞广场、时代广场、炼真宫等处更是人满为患。在拥挤的人群中，常常见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和似曾相识的脸。大家潦草简单地打着一些招呼，说些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不拘且安逸地走动着，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散漫妥帖的心情。

方城有句俗话，叫“人熟多吃四两豆腐”，在县城生活，人脉关系最为重要。要办什么事，首先考虑的是那里有没有熟人，有没有关系。

有位仁兄要办结婚证，各种条件相符、各种手续齐全，可迟迟不愿前往，原因是婚姻登记处没熟人。于是，剜窟窿儿打洞儿结识登记处里的人，终于找到他表舅家三闺女的老同学，不到半点钟办个齐备。晚上设宴答谢，老同学说：“只要符合条件，其实有没有熟人都一样”。那位仁兄忙说：“不一样，不一样，不是这事咱们咋能认识？”---把自己习惯的看做必然的，然后又把必然的看做合理的，最后又把合理的看做正确的。多花了几百块，还高兴得屁颠屁颠的，你找谁说理去！

在方城，谁认识人多，谁的能量就大，谁就有本事，谁就是“光棍儿”。生活中，有许多撕扯不清、掰扯不明的事，有许多法治无据、人治无力的事，使“光棍儿”们大显身手。关系就是关系，有的人将其视为枷锁，有的人将其视为项链，你可以将其视为痛苦的忍受，也可以视为愉快的享受。

我是个不善交往的人，不愿意参加各种各样的交际场合，为此常常被人视为另类。很长的时间里，我对自己居住的这个县城很是不满：这里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混杂不分，个人私事常常成为大家的事，干涉手段从街头巷议到口诛笔伐；这里有我剪不断、理还乱的人事关系，处理不清的新情旧债，没完没了的迎来送往；因此，发呆的时候，常常梦想有一天远走高飞。街上传唱一首歌，很对胃口，说是“我要飞……但我没飞。岂但没飞，出门几天，就会想念方城的烩面，可见我实在出息有限。

当阳光宽容的笑靥漫过春日的裙裾，漫步潘河岸边，是件十分惬意的事。

白天，碧绿的垂柳似少女的裙摆，随风摇曳，婀娜多姿。俊男靓女踏歌行走，谈笑嫣然，洋溢着明朗生动的表情。如茵的草地上，不时有逃课的中学生们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喷着谁谁谁多牛逼的话，也有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老人，贪婪的享受着每一丝阳光。

夜晚，华灯初上，夜下的方城也不乏流光溢彩。景观桥上、琴韵广场的千米长廊，迎着徐徐微风，聊着轶闻趣事，说着彼时岁月，谈着人生憧憬，给灵魂找到一个安定的家，有那么一刻，多想与时光俱老在这幽静的路途。





有闲的时候，就到望花湖看看。望花湖距县城7公里，位于长江流域唐白河水系的礓石拉河上，建于1957年，控制流域面积45平方公里，设计库容3803立方米。

之所以叫望花湖，是因为这里曾发生过一段梁祝版的爱情故事：望花亭水库相传过去方城东南20里吕河村，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叫琼花，与保姆之子花哥相爱，但其父吕员外嫌贫爱富，欲将琼花嫁给南阳府台作妾，便设计将花哥害死，抛入吕河深潭。琼花得知，痛不欲生。吕员外与南阳府台订下婚期。琼花佯允，但要求在吕河岸边修一凉亭，要观花三日。亭修好后，琼花走入亭中，面对深潭，焚香叩头，然后跳入深潭，殉情而死。

后来人们将凉亭称为"望花亭。经过多年栽花植树、盖楼修馆，望花湖目前已成为国家AAA级景区，被称为南阳的“北戴河”。




有时也到大乘山森林公园去。该公园位于古庄店、小史店和二郎庙交界处，距离县城也就是一顿饭的距离。

公园里森林覆盖率达90%以上，有油松、刺槐、侧柏、栎树、马尾松等多种树种；有望夫山、王莽寨、东西宫娘娘山、白龙寨、三龙潭、将军峰等景点十多处，每一处都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更为重要的，有元朝时建立的大乘山护国普严禅寺等六寨、六洞、五寺、四庵、四潭、一楼、一阁、—天门，以及古树抱子、龙潭秋月、落日鹁鸽崖等历史、人文、自然景观；寺前有两颗高大的银杏树，相传为唐时所栽，至今枝繁叶茂，生机盎然。河南省155微波站，巍然矗立在白龙山山峰之巅，构成了一幅风光旖旎的壮美画屏。






还可以到三闲山去看金顶重光、紫气常来……

还可以到黄石山去看飞鹤鸣琴、云蒸霞蔚……

还可以到七十二潭去看清流激石、红尘不到……

还可以到香山、神仙洞、黑龙潭……

即使不出县城，也可以信步看看东汉始建的炼真宫、唐代始建的城隍庙、元代始建的三元宫、明代复建的张释之祠、明代改建的文庙……






我知道，方城的确没有更为像样的景区景点，也没有真正能让方城人底气十足的东西，甚至还有不少的缺点。但是，对于方城的所有缺点，有一首小诗最能表达方城人的心境：屋顶破了一个洞，刚好白云飘过；墙壁破了一个洞，刚好清风吹过；地板破了一个洞，刚好茉莉花开，，，

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自我，都有自己某种特殊的东西需要展现和生长。而真正能使这个地方成为自己的，正是那里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优点或者不足。远山无石，远水无波。那是因为距离的缘故。你走近点，再近点，近山，可见奇石嶙峋；近水，方见波涛汹涌。

朋友，欢迎你走近方城，走进这个人群。

而所有生于斯长于斯的方城人都会明白：生命的长度有限，生命的载体脆弱，生命的坐标飘忽，认认真真活好今天就是最好。尽管自己和那倒在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祖先一样，只是时光里一粒卑微的尘土，但是，你我的一眸一笑，虽不会风情万种，也会为方城的历史长河增添一份微弱的光华。

*作者︱张勇：河南省.方城县某公司boss，「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关注 青眼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