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城里土路

十一，回老家

如果无事，让我们x26nbsp;“十·一”回家吧。回老家。...

文︱吴志恩

图︱network

如果无事，让我们 “十·一”回家吧。

回老家。

路上风景，亲切而熟悉，速度不快不慢，正是我们习惯的老样子。而回到老家，进村，坐在院子里，我们的时光，会慢下来，静下来。

秋天，正无边无际的铺开。

是谁说过？春深似海，清秋无际？然而我乡下的老家，山里的老家，不只是“清”的，它还酽酽的。它有浓浓的生活。

可不是？春来时，叶子从草里，从枝桠上，冒出来，长上去，慢慢儿有了影儿，有了荫，成了团块，遮了阴凉，也遮了视线，再不是冬天那一眼看出去老远的天地。

秋呢？虽说有点儿落叶，可是颜色正漫上来，金黄，土黄，铭黄，褐，艳红，暗红，大红，把大地妆点成彩色的，这些颜色会膨胀呢，我们的眼睛，被这些颜色迷恋着，隔断，停留，停顿，再折断，遮拦，这样下去，这个秋天，果然的空间无限了呢。

再说，夏天热辣辣的太阳当头照下，影子都在脚下，小到不成气候，一切都清楚明白，空间乍就显得小了。春秋不是，太阳在南半天划拉，有影子，长长短短的，拉长了时光，拉大了空间。

所以春深，秋无际。

院子里眉豆角正开着，紫花，噼噼啪啪的，鞭炮一般，从墙头炸到墙角。喇叭花吹着红花，仿佛小孩子正鼓着腮帮吹开的样子。也有蓝色的，像是梦里的颜色。曲曲弯弯的须，合着繁茂的叶，组成一帧帧齐白石的画。鸡冠花红透了，蜷缩着脑袋。老母鸡在藤下走走停停，举起一条腿，看着你，半天才放下，辨识着你是哪一个。

这些个鸡呀牛呀，静下来，一个个都是哲学家。

风吹来，树影哗哗啦啦。风里送来的是南湾里的桂花香。熟悉的香，亲切的香，久远的香。是棵老树吧？每年每年，秋风送来它如初的香，愈来愈浓的香。树龄总该有四十年了吧？那年，南湾的边奶奶还活着，对我说：它能不香吗？每年年节，我熬肉的肉汤，结结实实一大桶，倒到树根儿起。

老边奶去世总有十年了。

感谢表叔没把这棵树卖给收树的人，没给它卖到城里。

卖到城里，树会不会想家呢？

洼里，田里，都是结好的果子，或者就要结好的果子。柿子红了，老鸹正找熟透的下嘴。苹果红了，主人正张罗着下树。还有没人经管的，或者遗忘的果子。毛栗子，能自己落下来，炸裂。

山楂，挂在树上，红彤彤的。红果是小的山楂，匍匐在崖畔，果子跟宝石似的。还有酸枣，还有野葡萄。所有的草木，到秋天，要把果子结出来，你要不要，都成，它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田里，秋庄稼基本收完。新种的冬小麦拱出来，绿地毯一般，耀你的眼。季节正悄无声息的轮回着。老坟坟头，野菊花正开得汪洋恣肆，铺展开老大一片金黄。秋草深深浅浅，漫过山梁，延伸到夕阳底下。

天正蓝，云白风清，不冷不热时候。

路上走走，乡亲们不紧不慢，正值农闲，大可以陪你说半晌话。一张嘴都是乡音，都是俚语，都是你久违的亲切。

可以陪母亲出来走走，走两道梁，翻几道岭，看看她所经营的庄稼，栽的树木，薅几棵大葱，摘俩老南瓜。把一个老南瓜背回家，你才能体会到老妈的收获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沉甸甸的。不像我的年终总结，不过数字表格，轻飘到没有重量。

可以陪老爹上山放会儿羊，听他讲讲过去，讲讲我们的小时候，讲讲村里的新闻，以及老亲旧眷的丁口增减、身体健康。

老爹老妈正不知不觉的老去。白发增多，又减少，牙齿松动，说话跑风。说着高兴事儿，还会掉泪。老两口吵起来，又好像是俩孩子，非让你做个裁判，嚷嚷劝劝。

看他们腿脚不再灵便，思路不再流畅，你禁不住背过头去流眼泪，动念放下城里的一切，回到他们的身边，与他们一起慢慢走过时光。城里总是他们不愿去的。

问问寒暖，去去诊所，或者医院，走两家老亲戚，老邻居。几天里，总有些事是可以陪陪他们的。而你，总会觉得时光太快，陪伴太少，忠孝不能两全，不远不近的地方，生活着你的爹娘，你却若即若离，他们似乎正渐行渐远，人生最大的苦痛，莫过于此？

闲了，你可以往山里走。四面都是山，不是深山，不是崇山峻岭，名山大川，是山峦起伏，大多坡度平缓，宛如我们平凡的生活，大起大落时候总是很少，我们不过平常的人啊，岁月早磨砺了我们年轻时的豪情万丈。

往北走，山高一些，起伏气势大一些。比如，有本地知名的老栗山，鲤鱼垛，垛子石，七峰山。一座座，连绵相望，组成伏牛山东麓的青翠屏障。

村落愈来愈少，路愈来愈窄，林子愈来愈密。逐渐水泥路消失，土路恢复。高高低低，消失于犬牙交错处，或山梁那一厢。土路不过两道车辙，路中间青草起伏，路两边草木摇曳，石子经过夏雨的冲刷，洁净亮堂，踏上去沙沙作响。

沿一条土路进村，村子里一片宁静，大树高过屋顶。柴瓦房，石头墙，房上瓦松葱茏。柴门，门里或者野草疯长，或者种着瓜菜。人们大都搬走了，剩几个老人守着老屋。但夕阳西下，光影婆娑里，你不由疑心回到了小时候：这不是我们儿时的村庄吗？

揉揉眼，恍恍惚惚里，泪就要下来了。

*作者︱吴志恩：中原工学院艺术设计学院教师，「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