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珍藏的小木箱里，除了一双青粗布鞋面的捏脸子棉鞋，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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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妮儿好像从来没有辈份，连村里的小孩子都喊她“瞎妮儿”。

瞎妮儿嫁给了地主周伦常年长癞疮的儿子，给娘家换回了一斗米、一斗面。村里人说是：“瘸驴接就破布袋”。

瞎妮儿嫁过去不到一年，男人就死了。公婆骂她是丧门星，把她独自扔在一个小院子里不管不问。那年，瞎妮儿十七岁。

听爷爷讲过，别看瞎妮儿看不见，手巧着呢。纺棉花，搓布剂，裹麻线，纳鞋底，样样都会，都靠她那两只手摸着做，一点也不比有眼睛的做得差。记得爷爷讲到这里时，浑浊的眼神里透出了泪光。

虽然大伙儿看瞎妮儿很可怜，但除了二嫂很少有人到她家玩。偶尔有邻里让小孩子们给瞎妮儿送吃的东西，瞎妮儿就逗孩子们玩一会儿，屋里才有笑声传出。

村里有个叫大桩的经常偷偷去帮瞎妮儿挑水、劈柴，帮她做饭。还精心打磨了一根细细的长棍，让瞎妮儿出门时敲点着引路。只要大桩一来，瞎妮儿就有说有笑的。大桩怕人听见，总是让瞎妮儿悄悄说话。瞎妮儿还告诉大桩，她的眼睛原来是看得见的，后来害眼病没钱治就慢慢瞎了。瞎妮儿说自己是知道颜色的，她说大桩要是穿上青粗布鞋面的鞋保准好看，还摸着揸量了大桩的鞋底。

那年冬天，一连几天，天都是阴沉沉的，刺骨的北风刮得树枝像带了哨，看样子要下一场大雪。大桩怕瞎妮儿屋里冷，就给她送去了劈好的木柴。又帮瞎妮儿在灶堂里生起火，为的是让瞎妮儿睡个热炕。

瞎妮儿摸索着从被子底下，拿出一双青粗布鞋面的捏脸子棉鞋。“你试试，这是屋前二嫂偷偷帮我做的鞋帮，我自己绱的，就是还没捶捶。”大桩心疼地说：“这么快，你又熬夜了？”瞎妮儿无奈地说：“我这种人白天黑夜都一样。”瞎妮儿低着头，使劲咬着自己的嘴唇，两手摸着攥紧了自己打着补丁的大襟袄开启儿，声音轻轻的：“啥时睏了我就睡，给你做鞋我......不睏。”

灶膛里的火苗越烧越旺，映在瞎妮儿羞红的面庞上。屋里暖融融的，外面悄悄飘起了雪花......

“快快，藏这里。”“赶紧，他看见我了。”外面“咚咚咚”地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跑进了一群捉迷藏的孩子。大桩和瞎妮儿一阵慌乱，孩子们吓懵了......

胡同里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女人们添枝加叶地渲染着：“嘿嘿，大桩裤子都提不上了，把俺家那小子可吓坏了。”“可不咋地，小孩哪见过那种事儿啊，哈哈哈...”“哎哎，瞎妮儿那个还没开呢，孩子们听见叫唤才跑进屋看的，还看见瞎妮儿那两个......咦咦...”女人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胸前比划着。只有二嫂一声不吭地抹着眼泪，叹着气默默走开了。

场院的柴火垛前，大桩被打得鼻口淌血，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硬是没交出自己“偷”的东西——那双藏在柴火垛里的青粗布鞋面的捏脸子棉鞋。

瞎妮儿大门上多了一把大铁锁，门口铺满厚厚的积雪，那么干净，白得刺眼。

以后的事，再没听爷爷讲起。爷爷去世后，父亲和姑姑一起打开了爷爷那个从不让人碰的用揭被补了又补的小木箱。里面除了一双青粗布鞋面的捏脸子棉鞋，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