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火】有关风月

人间自有多情种，何言无关风与月...

《今生今世》

胡兰成散文体自传，叙述其传奇一生。作者身处民国乱世，人生遭遇跌宕起伏，对世景世情，感触深入、独到。虽是颠沛流离，却以翻转生命的姿态、欢喜的笔调总结和反省一生。在其笔下，一路展开的，尽是悠悠人世的美丽风景。



有关风月——读《今生今世》有感

民国时期的文人。男子，多情如徐志摩，惆怅如戴望舒；女子，灵秀如林徽因，清婉如冰心......说到民国文坛的佳人，自然便绕不开张爱玲。那个笔端冷丽，写尽上海月色的孤傲女子。

所以，于我而言，若不是因为张爱玲，我不会想知晓胡兰成；若不是因为《小团圆》，我不会想走近《今生今世》。 大抵先看了《小团圆》的人，都不会对胡兰成有多好的映象。在张爱玲向来凉薄冷静的笔调中，他对她的身体与心灵的双重重创读来令人心头一颤。然而，这代表不了真正的胡兰成，看过《今生今世》后，我不讨厌他，甚至带上了些许欣赏。

“《今生今世》一书，不堪入有学问者之目，惟众人之无学问而但识字者读之偶有喜爱，这就可以了。虽然，此书终当不朽。”这本胡兰成的散文自传体，依托了民国乱世，以辗转生命的高姿态，带了烟火气的笔触，总结和反省了自己的一生。当中牵涉到自家身世、故乡风土民俗、乱世远游、个人情思......更有远游时所见的华夏各地以及日本的山色水景。篇幅浩大，文笔俊逸，可谓华采飞扬。而他所取的文章标题大都古韵清雅，多从古人诗句与典故中化用而来。不难窥见其深厚的文学底蕴。

我十分欣赏他描写胡村民风民俗与村中种种人物凡尘百态的几篇文章。只觉其中文字清朴，读来悠远从容，尤其当中《胡村月令》篇写村中四时民俗的笔调，竟恍惚间以为自己读的是鲁迅《朝花夕拾》。春日有陌上桑，清明有菁饺，谷雨有雨前茶，端午有嫁女归宁，暑夜有宣宝卷，秋时有乞巧，过年有祭祀宗祖。除了这四时的俗世清美，更有戏文中的白蛇娘娘，传闻里的三界渡口来满足孩童对神怪的想象。如此妙趣横生，俗世烟火里又不乏闲雅的图景，怎能不令我心生向往。

当然，《今生今世》里分量较大的便是胡兰成的感情游历。我以为，他是真真担得上“风流”二字的。胡兰成书中写过的女子，玉凤，全慧文，张爱玲，小周，范秀美，一枝以及佘爱珍，个个风姿各异。难怪有人说胡兰成是个“集邮癖”。然而，胡兰成在遇上她们每一个人时，几乎都是孑然一身，无权无钱，甚至寄人篱下，逃难落魄。虽然发妻玉凤留在祖宅生活环境比较安稳，但上要孝敬长辈，下要看护子女，照顾侄女，再加上胡兰成收入微薄，又远游在外，操持家务，维持门面更是艰难而繁重。然而她却从无怨言，反而一直从心底里尊敬丈夫。他遇上张爱玲时，背负着“汉奸”的名声，甚至多次避祸藏匿，张爱玲依然一次次冒着风险去寻他。遇上小周也是在汉阳医院避灾借住，最后周训德也为了他经了一番牢狱之灾，却毫无怨言。遇上范秀美也是隐姓埋名于浙江，寄宿在斯家，连身世都是伪造。而一枝就更不必说，流亡海外，真正的一无所有，但那个已为人妇的柔淑的日本女子，拿出了一辈子的勇气与他相爱。大概只有与佘爱珍在一起后，生活才趋于安定，像一个真正的家庭。全书除了全慧文无过多着墨。此外，克礼勤俭如玉凤、个性聪慧如张爱玲、单纯清秀如小周、秀婉慧丽如范秀美、柔淑体贴如一枝，还有集个性、傲气、美丽、灵秀于一身，对内贤淑持家，不输女子；对外果敢聪慧，不让男子的佘爱珍。个个都对他倾心不已。

这和所谓的“滥情”是不同的。不管他人如何评说，透过此书我自己倒是找到了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胡兰成所遇到的女子，平凡者有，才气惊世者有，良家女子者有，已为人妻者有，丧夫寡居者有，叱咤一方者有。然而，不论对方是何种身份，他永远给对方一种平等的尊重，发自内心的欣赏。面对每一段感情他都真真切切的投入，从未报以敷衍的态度。如若爱，必定深爱。而且一旦进入一段恋情必会当时当景真心如一的对待那个人，从未出现一段恋情中同时周旋于两个女子之间的情况。以张爱玲为例，张爱玲大概是与他保持联系时间最长的女子。在与小周相恋时，他在信中告知张爱玲他恐怕喜欢上训德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再主动给她写信。有要事要回信也就事言事，言语无一字轻佻，十分得体合乎礼仪。这样是把全部的感情投给小周，也保留了对张爱玲的尊重。对情感的尊重，这一点也使我对他心生好感。面对玉凤，虽然他们之间几乎没有爱情，但他十分尊重玉凤作为一个妻子，对自己最大程度的关怀与体贴，他会心疼和敬重她。这比多情诗人徐志摩对张幼仪，不知好了多少倍。

当然，除了他对情感的态度，胡兰成在谈吐，举止，文采，处事，见识等方面必定也极具魅力，才使得如此多的女子为他倾倒。根据张爱玲的《小团圆》，她认为连他的侄女也倾心于自己的这个叔叔。这等男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完全攒住他的身心？或者换句话说，谁才能有幸成为他的最后一个女人？答案是，佘爱珍。《今生今世》里，我好像看懂了些许佘爱珍与张爱玲的区别。张爱玲与佘爱珍应该是胡兰成生命里最特别的女子。除去佘爱珍后来成了他的妻子，张爱玲是所有他爱过的女子中与他保持联系最长的人。胡兰成也一直给她写信，她是他许多书稿的第一个读者，甚至连《今生今世》这个书名都是张爱玲所取。可见，她在他心中分量独特。张爱玲与佘爱珍，两个都是“奇女子”。一个才倾文坛，一个力掌黑帮。那么，张爱玲输在哪里？张爱玲，一个平素如此冷傲理性甚至带了些许犀利刻薄的女子，在遇上胡兰成之后，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太低了些。她不只一次写到过，看着胡兰成会生出一种疏离感，甚至高不可攀，需要仰望。她为了他，忍辱，咽苦，甚至为了寻他让自己蓬头垢面，衣裳破败。呵，她可是审美独到，衣着精致的爱玲啊。然而佘爱珍，依然把自已放在与胡兰成的对等面，永远保留着自己的个性，从前的自己怎么活，遇上他之后依然怎么活。

佘爱珍，遇上他时早已过了花样年华，四十已过。然而岁月的洗礼后，她的美得到了沉淀，沁入了骨髓，举手投足皆是风华。再加上阅尽世事的老练与聪慧，对外维持场面，结交友人游刃有余；对内从容持家，同时还保持着小女儿情态的依人与柔婉。这样的女子，像深巷的醇酒，悠远绵长，丝丝缕缕，最醉人心。

《今生今世》，写尽了民国世界里的红尘风月，让人对惜时的光景心生向往，遐想不已。而活在旧时风月里的女子，个个如花美眷，不负似水流年。

此间，有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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