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随笔】徐新建:“性近习远”:人类文化的不同而和

 

有关民族和文化的多样性与共同性问题既重要又复杂,值得展开深入细致的的辨析和讨论。本文的看法是此议题的表面指向...



有关民族和文化的多样性与共同性问题既重要又复杂,值得展开深入细致的的辨析和讨论。本文的看法是此议题的表面指向社会历史,内在的论域则关涉生物学、人类学和哲学。由此,为顾及到中西对话和古今关联,笔者特借用汉语典籍中的“性近习远”观作为起点,尝试阐述与之相关的诸多层面。

在汉语世界流传久远的《三字经》开头便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在我看来,这话基本上表达了汉文化重要流派(儒家)对于人类多样性与共同性相互关联的见解。它的主要意思可概括为“性近习远”,最早出自《论语·阳货》里的“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这里的“性”,大约等于后世生物学指的生命属性——The Nature:本能、欲望、生死等,在汉语表述中则有多种类似展开,如“食、色,性也”,以及生老病死、七情六欲,等等,包括了凡人皆有的先天禀赋。所谓“近”,大意就是“同”,指基本一样,不过说“近”而不说“同”,又保留了对生命个体的区别余地,强调人和人相互间只是“趋同”,而非全然“等同”。

依照此见解得出的第一推论是:秉性令人趋同,亦即从本性上讲,我们都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人,躯体相当,内在与共。

然而根据“习相远”之判断,则将衍生出与之有别的第二推论:行为使人相分。“习”的意思,相当于人类学阐发的“文化”(Cultuer),包括语言、习俗、制度、信仰……等等,也即是人的后天所得。此话强调“文化”使人性变异,在从生物人变为文化人的过程中,出现不同。其中的“习”有两层含义,一方面指名词的“习惯”,突出“成果”和“文化创造物”;另方面是动词的“习得”,强调“实践”、“行为”和“体认”——包括被动传递和主动选择。“相远”是对趋不同的比喻。由此也就意味着,在文化的历史累积及实践过程双重作用下,人和人便呈现出彼此区分,日趋不同。这样的现象在个体间如此,群体间更亦然。

由是即可理解为何面对同样的“食”之本性,在现实与历史中会有那么多表面上的差异和不同,其原因即在与“习”:先是山林、草原和农田的不同环境造就了猎手、牧人与农民,继而产生出“肉食”与“粮食”的分野。再进一步,“粮食”之中,北方的旱地与南方的水田,又派生出“面食”和“米食”及其相关生活事项的诸多差异。在此,“食”(欲)是性,“粮”和“肉”为习,“性近习远”的观点揭示出在米食、面食和肉食等表象后面,牧人与农民内在一致,不同的只是各自为适应特定生境而做出的改变及调整。同理,在食用工具的选择上,用筷子、刀叉或手,也都是因地制宜的产物,是“习相远”的表现,无所谓优劣等级、高低贵贱。

现代生物学揭示说,人类生命多样性的意义,在于从基因到体型方面保存应对环境变异之先天可能,以使人类物种得以应对灾变,长久流传。所谓文化,不过是这种基因能力在不同社会的具体呈现而已。因此,歧视差别,排斥异己,都是违背人类整体价值的短见,极端观念和行为则无异于种群自残。

综合而论,“趋同”和“趋不同”是人类生物与文化属性的两种走向、两重动力,各有所依,并行不悖。若仅单向地强调趋同,则不但违背实际存在的个体差异,且令现实生命难以适应客观存在多样生境;而如若只顾“趋不同”,无视人类与生俱有的内在之“同”,则将导致人与人之间的渐行渐远,而且会背离个体先天秉性的内在旨归,使人异化,成为非人。

因此,无论作为种群还是文化,促成人类彼此关联的最佳趋向应该是:性近习远,不同而和。

【原文发表于《文化遗产研究》2015年总第5期】


作 者 简 介



徐新建,文学博士、四川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首席专家。
文学人类学
编辑 | 魏宏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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