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为什么“回谁家过年”总是无解？

春节怎么过？去谁家过？为什么这个问题如此难？...

今天夫人跟大伙儿聊的事儿，单身狗基本上没有发言权！有了对象就万事大吉了？不！过年还有一件人生大事：一家一个娃，过年回谁家？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来到了远离家乡的异地打拼，“回谁家过年”的争执在许多双独夫妻之间真实上演。那么，这种现象为什么出现，又为何无解？

撰文：皮迷迷

责编：李汪洋 韩琨

又是一年春节临近，对很多工作在异乡的年轻人而言，过年似乎越来越成为“过关”的代名词。单身人士们哀嚎着即将迎来一大波七姑八姨、隔壁老王们的高能暴击式提问：“有对象了吗？”“工资多少？”“考公务员了吗？”“买房没？”……

然而，在一大批已婚人士看来，这些担忧不过是“成长的烦恼”，已婚人士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面对的才是真正棘手的中国难题：今年春节回谁家过年？

“回谁家过年”，这简直成了不少已婚家庭每到年底就不得不面对的噩梦式困境。近些年来，情感专家们已经花费了大量口舌谈论这个话题，并给出了并无实质性帮助的若干建议，譬如劝导年轻夫妻要互相理解，告诫年轻夫妻区分核心家庭与原生家庭的边界。这些说法固然没错，但专家建议仍然无法直接回应广大已婚群众切实面对的棘手问题：春节还要不要过？怎么过？去谁家过？

在今日中国，“回谁家过年”已经构成对年轻夫妇的普遍困扰，“回谁家过年”造成的矛盾与纷争也绝非偶然。它之所以会成为一个矛盾突出的问题，不应归咎于某些家庭中的夫妇缺乏理解，或者某些年轻人不能处理好核心家庭与原生家庭的关系。或许对于今日大多数中国人而言，春节作为一种传统节日，其“传统”色彩只保留在放爆竹、贴春联，北方吃饺子、南方吃汤圆这些节日习俗上，而在传统时代里，传统的人伦观念与礼乐习俗的安排，就如同精致的链条，环环相扣，最大限度地安顿人的自然情感，并对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作出最大程度的调和，让人在礼乐习俗中获得一种稳定有序的生活。

因此，传统“春节”所包含的不仅仅是放爆竹、贴春联这样的习俗，也包含了在一种传统的人伦关系之下，家庭中每个成员在节日中所应扮演的角色与从事的行为。对于生活在传统时代中的中国人而言，虽然各地风俗不同，但只要父母与子女都能够认同和遵循当地的传统，“回谁家过年”是一个争议极小的问题。因此，“春节”作为传统节日，能够很好地融入传统社会的底色中。

然而，随着当代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大规模的人口流动，独生子女政策的普遍实行，核心家庭的广泛建立，传统的人伦关系发生了深刻的改变，而传统作为一个紧密相扣链条系统，如果其中某一些关键环节被打破，整个链条就会迅速陷入崩解，当传统的人伦关系不再成为天经地义的普遍共识，与传统人伦关系相互配合的礼乐习俗就会沦为一种不合时宜的荒谬存在。就像如果今日还有人抬出女子嫁夫从夫的观念，来论证女方应去男方家过年的合理性，必然会被贴上“直男癌”的恶劣标签。

但是，过年矛盾的棘手之处恰恰在于此：若年轻夫妇都是独生子女，都长久生活在远离父母的异乡，父母皆有爱其子女之情，子女也皆有孝亲之心，而现代婚姻中，夫妻地位平等，不存在主从关系，因此，一年一度的春节团圆，无论主张回谁家过年，都有足够充分的情由，也正因如此，这一矛盾才尤其难以解决。如果传统的人伦关系不再能够为“回谁家过年”作出规定，那么，什么力量能够为“回谁家过年”做出一种能够广泛为人所接受的规定和安排？事实上，这种力量目前尚未出现。换言之，迅速变化的时代让传统的人伦观念失去了容身的环境，而可以容纳和安顿新人伦观念的礼乐制度尚未建立起来。在一个旧礼乐已经崩溃，而新礼乐尚未建立起来的断裂时代，个人的生存境遇会显得尤为艰难。许多人伦关系中的困境，原本不该也无法由个体承担，许多生活中的苦痛，也并非个体自身的原因造成。如果人们有足够多的假期可以时常返乡与父母团聚，如果父母有多个子女可以轮流陪伴，如果父母与子女不必分隔千里而可以比邻而居，“回谁家过年”的矛盾或许才能真正得到解决。

因此，“回谁家过年”在眼下注定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因为它不只是一个关乎情感与婚姻的问题，它的困难之处在于，传统的人伦关系渐趋消失，旧的礼乐习俗也正在崩解，而能够妥善安顿新人伦关系的礼乐秩序尚未建立起来，“回谁家过年”之无解，正是现代中国社会中这一困境的突出表现。

新礼乐的建立总是需要相当漫长的过程，而我们正处这一过程之中，因此，对于当下每一个家庭而言，只能根据各自的实际情况，对“回谁家过年”提出一些具体可行的解决办法，包括去双方家中轮流过年，或者接父母进城过年等等。当然，这些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在这一困境无法得到最终解决之前，希望我们至少可以看清自己身处何处，以及这样的困境因何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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