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芒果蛋挞屋

 

世界真小,小到随时都有故事上演,小到转角就能遇到心中所念之人。而有幸得到这种偶遇,大约别无他法,只是怀着一颗柔厚的心,温柔地对待人事吧。...



我真喜欢这些小故事

街角新开了一家西点店,名字很好听,芒果蛋挞屋,招牌也是一枚芒果的样子,明快的黄色调,很吸引人的眼睛。

自然有姐妹淘结伴来这里,挑一款喜欢的西点。或者是相好的小男生小女生,放了学,拖着手走进来。女生把手安放在男生的掌心,是恋爱中最常见的姿态吧,妥帖而温暖。

这个冬日的黄昏,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放了学的学生,潮水一般涌出校门,芒果蛋挞屋的生意,立刻鲜活起来。

进来的,是一个明媚高挑的女生,粉色兔毛翻领大衣,高筒及膝皮靴,踏踏踏,带着说不出的凌厉。

大约,只有恋爱中的女生,能有这样的骄傲吧,因为被人捧在掌心,故而有了扬眉的资本。店员姑娘被她的皮靴声音吸引,不由放下手中的活计,暗暗看了她一眼。

继而,店员姑娘就笑了。高挑女生后面果真跟了一个男生,瘦长的脸,细高的身子,被装在一件灰色风衣里。许是风衣有些不合身吧,男生细高的身子有些微微向前弯曲。不知怎的,店员姑娘想起刚刚看过的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一下子,她觉得高个子男生很像里面的让·雷诺。对,就是那个长了一张忧郁马脸的家伙。

高个子姑娘点了一份葡式蛋挞和一杯卡布奇诺,然后转身对男生说:喂——你要什么啊?

男生忧郁的脸即刻露出了笑容,他说:都好都好。

店员姑娘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她不做声,只是抿着嘴笑,很快收了钱,开始忙碌起来。磨咖啡,冲咖啡,做蛋挞……

喂——我的东西怎么还没送上来呢?!高挑女生拉住了店员姑娘。可怜的姑娘,她左手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右手拿着一把零钱,正准备给邻座的客人送去。    哗啦——,零钱撒了一地,圆圆的钢镚在脚底调皮地打了个滚,就藏到沙发底下去了。而那杯咖啡呢,谢天谢地,在杯口划出优美的弧线,终于没有洒出来。

店员姑娘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先把咖啡给了邻座,掏出自己的钱找零。然后她才转身,对高个子女生说:请你等一等。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卑亦不亢。说完了,她才注意到那个高个子男生在看着她呢。那忧郁的脸上,有种抱歉的笑。

终于,店员姑娘把高个子女生点的东西上齐了。她看着两人心满意足地吃完了蛋挞,喝干净了咖啡,然后高个子女生把小店指手画脚点评了一番,然后两个人绝尘而去。踏踏踏的皮靴声,几乎要把小店的木地板踏破。店员姑娘微微摇了摇头,去收拾残局,正低着头,擦桌子上残留的咖啡渍,猛然觉得耳边有急促的呼吸声。

抬头,迎着她的,是一张忧郁的脸,那忧郁中,还带着点着急,带着点抱歉,带着点无奈。呵,是他呀。“我,我只是想说,对不起啊。她,她脾气不太好……”忧郁的脸变红色,是因为羞涩和焦急吧。

店员姑娘笑了,隔着落地玻璃,她分明看到了马路对面那个高个子女生。“快回去吧,晚了,她又要训你了。”

就这样认识了一位新客人,长着一张忧郁马脸的高个子男生,有点像让·雷诺。但他可没有让·雷诺的潇洒啊,被女友欺负得可怜巴巴的。这是店员姑娘在今天的日记中写下的。

后来,高个子男生和他的女朋友就经常来光顾。女朋友总免不了对小店置评一番:光线太暗啊,装修过简啊,放的杂志没品位啊。高个子男生就听着,笑眯眯地说:是啊,是啊。然后在走的时候,留给店员姑娘一张带着歉意的忧郁的脸,那意思是,您多担待啊。

可是,纵然有满腹牢骚,他们仍然选择来这家店。不外是因为芒果蛋挞屋的咖啡是现磨的,蛋挞是现做的,且分量十足,味道鲜美。绝对是本市最好吃的,店员姑娘有这个自信。

再一次,他们来的时候,为看什么书发生了争执。店里摆了一个书架,上面有免费书籍杂志供客人翻阅。高个子男生拿了一本老舍的《茶馆》,被女友夺下来,说:你看的什么啊,换这个——

是一本华丽丽的《瑞丽》,封面是一张锥子脸,正无辜地冲读者笑呢。高个子男生只好也笑了,那习以为常的忧郁的笑。而店员姑娘也笑了,她在给他们送咖啡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同在江湖中,都是苦命人啊。

高个子女生嘟了嘴:她懂什么。只有那个男生听出了端倪,这句话,分明是老舍先生在《茶馆》前的题记啊。

后来,高个子男生就单独来找店员姑娘了,因为他有点奇怪,这个卖蛋挞的姑娘,竟然还读老舍。但姑娘对他的单独到来,并不觉得奇怪。

他来的时候,姑娘正在做蛋挞。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了蛋挞的形成过程。一团面,加黄油,加鸡蛋,在姑娘纤长的手指中被揉搓。姑娘说:温柔地对待一团面,把它塑造成你心中的样子。

是吧,能如斯温柔对待一团面的人,对人事,也会有更柔厚的耐心吧。他这样想着,才发现,竟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

王眉。姑娘报出芳名。真是很好的名字,因为他第一次发现,姑娘有着一双清雅的细眉。

就这样款款而谈,在这个冬日的午后,生意清淡,而室内融融。他们说老舍这个可爱的老头子,说老舍先生的大白猫,把老舍写的字弄花,老舍先生却不舍得打它。那纯真的稚子情怀啊。

他第一次发现,姑娘笑起来,会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而姑娘也第一次发现,他笑的时候,并不完全是忧郁的,也会开怀大笑。比如,此刻。

烤箱里的蛋挞好了,她端出来,满室生香。伸手给他一个,他还没接牢,蛋挞就落地了。啪——另一双手,把它打掉了。而手的主人,正凌厉地瞪着她。

“不就是个卖蛋挞的吗?”那个高个子女生叉着腰站在,她仍旧穿着那双长筒及膝皮靴,细高跟。是谁说过,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圆规。

王眉轻轻把蛋挞拾起,放好,然后说:抱歉,今天不营业。然后高个子男生就拉着女友往外走,他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忧郁。

后来,芒果蛋挞屋就少了一位店员,那个微微笑着的姑娘哪去了。没人知道。高个子男生很难过,他觉得是女友把她气跑了,他很想问问店主,却又开不了口。

再后来,高个子男生也很少去芒果蛋挞屋了。因为高三下学期了,功课很忙,他要好好学习,考大学了。不,更重要的原因,也许是,没有了那个姑娘的芒果蛋挞屋,少了点什么。而他的女友呢,那件事之后,就和他分道扬镳了。分手就分手吧,他已经不觉得有挽留的必要了。

来年,他已经是本市A大中文系一年级新生了。他迷上了看王朔,在图书馆借了很多硕爷的小说。某个百无聊赖的黄昏,他翻开一篇,其间有个角色,叫王眉。

他记起了那个有清雅眉毛的姑娘,她笑起来有一颗尖尖的虎牙,她手指白净纤长。她说过,要温柔地对待一团面,把它塑造成心中的样子。而她做的蛋挞,真的真的很好吃。他猛然惊觉,自己笑的最开心的一次,大约就是在芒果蛋挞屋和姑娘聊天的那次吧。

后来,他去图书馆还书,刚把这本书放在书架,真巧,这本书就被一双纤长的手取走。他和她对视一秒,都笑了,她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而他看到,她的胸牌分明写着:A大中文系。

她说:你应该叫我学姐哦。他这才知道,她原来是大学生,在寒假去芒果蛋挞屋给亲戚帮忙。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憋了半天才说出:世界真小。

“是啊,世界真小。”她重复了一遍。

世界真小,小到随时都有故事上演,小到转角就能遇到心中所念之人。而有幸得到这种偶遇,大约别无他法,只是怀着一颗柔厚的心,温柔地对待人事吧。就好像温柔地对待一团面一样,慢慢地,把它塑造成心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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