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让它滑过你的舌尖，就像爱情

故乡美食系列，我愿意以它开篇。当你闭上眼睛，让一口清汤从你舌头轻轻滑过，缓缓流入你的五脏六腑，你觉得你的小心肝好像被熨斗熨了一遍，妥帖、舒服、自然、神清气爽。它清冽又不失浓烈，它让你上瘾让你迷恋让你沉醉却不会让你疯狂。...

故乡美食系列，我愿意以它开篇。当你闭上眼睛，让一口清汤从你舌头轻轻滑过，缓缓流入你的五脏六腑，你觉得你的小心肝好像被熨斗熨了一遍，妥帖、舒服、自然、神清气爽。它清冽又不失浓烈，它让你上瘾让你迷恋让你沉醉却不会让你疯狂。

——题记

我的家乡化州，有一种小吃，可谓遍布大街小巷。在外的游子每每回乡，固然归心似箭，也断不是直奔家里，而是奔了那小吃去，只有等那几口下肚，啜着汤水“吧嗒吧嗒”嘴巴，才心满意足地——陌上花开，美味吃完，可缓缓归矣。

到底是什么食物，使得化州人如此魂牵梦萦呢，说出来，想必化州人会会心一笑吧，没错，就是牛腩了。

说到牛腩，估摸着全国人民都不会感到陌生，牛腩，其实就是牛腹部及靠近牛肋处的松软肌肉，是指带有筋、肉、油花的肉块，若依部位来分，牛身上许多地方的肉都可以叫做牛腩。

广州的大街小巷，早茶晚市也充斥着这位仁兄的影子，甚至乎，全国各地，甚至各大派系的饭店餐馆都有这道牛腩的踪迹，什么五香牛腩，番茄牛腩，咖喱牛腩，萝卜炖牛腩等等。可是，我们化州的牛腩无论做法还是吃法都是别具一格，独树一帜的。

牛腩档其实不登大雅之堂，可是，在我们化州街，真是成行成市，蔚然成风。集中地有河东区上街垌三十米主街，辐射至周边的横巷；还有旧一小的操场以及化三中的门口，至于其他零星的档口，就更是星罗棋盘，数不胜数。

牛腩档通常在早上10点左右就开档，一直持续到午夜时分，所以，这份营生也不好当。

他们每每在街头巷尾，撑起一把大大的太阳伞，底下摆放一个简易的铁柜，铁柜设两个锅，烧的是煤球；点火，加水，加料，整块整块的牛身上的各个部位就这样放进第一个锅里煮着，炖着，熬着，煮熟了就夹起来放进第二个锅；第二个锅里摆了两盅自制的蘸料一起煮。一盅不辣的，里面加葱和蒜；一盅辣的，里面加小辣椒，辣还是不辣任君选择，这第二个就是等待着食客大快朵颐的主锅。

牛腩档说是吃牛腩，吃的又不尽然是牛腩，却是包括牛腩在内的牛的各种名目，牛腩牛筋牛脾牛肺牛肝牛肠牛肉等，档主准备了许多叉子，顾客可以拿着叉子挑挑拣拣，这里那里指点江山。

档主操着一把乌黑锃亮的大剪刀，按照你的要求，手起剪落，干净利索，瞬息之间，递给你一串美味的牛腩，你一边吃一边蘸蘸酱，吃完再点。

如今，很多摊档为了图方便，开始整碗剪牛腩，剪好一碗放到顾客面前，悉随尊便。但是，资深食客还是喜欢一叉子一叉子地吃着，这样的吃法实在高明，因为个中滋味被延伸，显得延宕悠长。

我们常常说，囫囵吞枣，到头来连枣的味道都没尝着。只有坐下来，静静品味，细细品尝。吃牛腩如此，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慢一点，你会看到匆匆赶路时看不到的风景。

如果没有去处，你甚至可以在牛腩档消磨一下午的时光。你可以和档主拉拉家常，你可以和陌生的食客聊聊街巷。这就是我们小城的慢时光。

化州牛腩和其他地方的牛腩出品非常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煮牛腩的那锅汤。

关于那锅汤，说法是让人莫衷一是的，有人说什么也没有放，就是清煮牛腩；有人说里面加了八角，祛味驱寒；甚至有人说里面加了罂粟壳，蛊惑幽香。孰真孰假不得而知，但那味道确实独特，意味深长。

化州牛腩的汤底看起来是清洌洌的，但清而不寡，它包含着滋味百般。它有点甘甜，有点清香，有点酥麻，有点刺激，还有一种特别的芬芳。

我觉得它很像爱情，当你闭上眼睛，让一口牛腩的清汤从你舌头轻轻滑过，缓缓流入你的五脏六腑，它那么妥帖入微，那么贴心贴肺，你觉得你的小心肝好像被熨斗熨了一遍，舒服、自然、神清气爽。

它清冽又不失浓烈，它让你上瘾让你迷恋让你沉醉却不会让你疯狂。它对度的把握实在高明。所以，吃一口牛杂喝一口汤，那真是人间的天堂。

除了牛身上的各个部位，每一个牛腩摊档都配备粉条、豆腐炸、白萝卜、西洋菜、西兰花、生菜、白菜等辅料，于是，它高明地把所有食客一网打尽。

不吃牛肉？那可以吃豆腐炸；不吃荤？那就吃素吧。甚至，我们可以时不时见到一些疏于煮饭的家长，带着自家的娃娃，来牛腩档口，烫上一碗粉条，配上白菜，豆腐炸，再来一串牛腩，一顿晚餐就这样解决了。小孩吃得开心，大人落得省事清静，真是其乐融融。

也常常见到十几二十岁的愣头小子，骑着摩托车或自行车带着姑娘，来到牛腩档，把车往旁边一放，也不锁，大大咧咧地在条凳上坐下来，故作老成地：老板，来两串豆腐炸。你也常常见到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一边电话里和别人谈生意一边坐下来：老板，来一碗牛肉，我们还可以听到有些已婚的女人一边耷拉着拖鞋一边抱怨，打麻将又输了多少多少钱：老板，来，一碗牛腩压压惊。

说白了，牛腩档，就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无论愣头小子还是青年才俊，老板都一视同仁，笑脸相迎。

有时候，我们还可以见到夫妻吵架，一路打着上了街，到了牛腩档，那女的说，算了，吃完牛腩再跟你算账。男的说，吃就吃，你来付钱。吃完陪个笑脸，化干戈为玉帛。看来，牛腩档还是化解夫妻矛盾的好地方。

于是，这样的牛腩档，它常常阻隔了时间，用味觉营造出一个活在当下的饶有情致的日常。

在这样的情致里，我们常常，无端地生出许多满足感，于是，无怪乎，这种味道，常常盘亘在游子的梦牵萦绕里，阵阵飘香，诉说着“故乡！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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