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的广长

早餐店老板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名叫广长，每天三点钟起床备菜熬猪油磨豆浆，不到六点钟就开门营业。...



老家的村子人口最多的时候达到5000多人。

到2008年常住人口已经不到2000人。

现在可能更少了。

许多年轻人跑到城市去打工。他们在工地干活，在理发店当学徒，在酒店当服务生，租下整幢公寓再一间一间转租出去，还有的辗转去了俄罗斯或者意大利打工。

逢年过节村里唯一的街道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乡下人把自家种的蔬菜甘蔗、宰的猪肉羊肉牛肉摆到街上来卖，二道贩子卖干果香菇海货的小摊也摆上了街，于是，街中间留下窄窄的一条过道供人行走，而外地来的车辆只好绕到别的小路进村了。

这条街道连着一条长长的小巷，这条无名小巷已存在上百年。

上个世纪70年代，戴着高帽、脖子上拴着铁线的牛鬼蛇神，被红卫兵押着，穿过这条小巷，两边的村民朝他们身上吐口水、丢小石块和烂菜叶。

更早些时候，一到吃饭的时间，家家户户就欢天喜地跑到巷尾的食堂去吃社会主义大锅饭。

如今，小巷两边商店林立，卖衣服、杂货和金银首饰，住户一个多月前就在门前挂起了灯笼，贴上对联和大大福字，人们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一辆卖鱼的小货车从清早就停在巷子口的早餐店门前。

早餐店位于我婶婶家对面，十三个平方米的店面摆了三张正方形木桌子，每张桌子配四条长凳子。屋檐上还搭了雨披，下面又摆了两张桌子。

早起的乡下人除了吃惯稀饭的人之外，大部分则选择去早餐店，吃完早饭赶路的赶路，干活的干活，方便。

早餐店老板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名叫广长，每天三点钟起床备菜熬猪油磨豆浆，不到六点钟就开门营业。

广长的早餐店卖各式各样的早餐，有拌面、拌粉、铜盘粿、豆浆粉、锅边糊，还炸了油条油饼。

生意好的不得了。

有时候拥挤得没地方坐，客人索性端着碗站在灶台旁边吃上了。

婶婶讲，广长的早餐店每月营业额最少两万多块，一年扣掉一万三的店租，剩下全是净赚的。

婶婶的言语之间充满钦佩。

所有辛勤劳作之人相同心愿便是希望用自己的双手让家人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不管时间怎么流逝，时代主题怎么变换，这份情感总是不会改变。

广长的大女儿前几年大学毕业在福州一家合资企业上班，去年回到乡镇小学当老师。

村里很多人不理解，觉得你一个大学生不在城里打拼，跑到乡下做什么，这不是开倒车吗？

广长也觉得没有面子，一听别人提他女儿，就黑了脸。

婶婶问我：强仔，你说说看，读大学不就是为了在城里领工资买房子吗？

我一时无语。

大学教育本来就不是能让人赚钱的，考上大学无非是一边读书，一边思考将来要过怎样的生活。

有人想赚钱且赚钱去吧，有人想继续读书且读书去吧，有人想回报家乡且回乡去吧，选择哪一种生活又有什么错呢？读大学又不是为了成为车奴房奴，只是有更多的选择机会罢了。

广长每天仍然起个大早，陪着笑脸努力卖早餐，他大概产生了危机意识，想着老来靠闺女是靠不住的，还是趁一副老骨头仍有力气，多攒一点养老本。

我也想起这么多年在外漂泊打工的日子，无数次想抛下一切回到老家，但转念又想，回到家又能做什么呢？这么辛苦难道不就是为了赚钱回家吗？

老家并没有太多的就业机会，这几年厂子倒闭了一片，不少企业老板跑路，如果回家意味着失业待岗，那么我还是继续待在远方吧。

广长的女儿终于顶不住压力，今年决定去考公务员。

可是，即便是乡镇的公务员也不好进。

一想到这里，广长更是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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