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说话，你能知道这人是恶魔？_【力穡有秋】

“大丈夫行事，宜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效曹孟德、司马仲达欺人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

文/力穑有秋

这个人被很多人尊为英雄。

他做了王之后，有一次召集父老乡亲到自己的都城，和大家一起欢乐喝酒。这些被邀请的人里面，有一个叫做李阳，说什么也不随大家来。当初他和李阳是邻居，经常为了争夺沤麻池打架。他说，阳，壮士也；沤麻，布衣之恨；孤方兼容天下，岂雠匹夫乎！李阳是个壮士，当时为了生计大家都沤麻，百姓之间有什么大的仇恨？我现在将要兼并天下，怎么会记一个平民百姓的仇？李阳听到这番话，很快就跑来了。他和李阳一起喝酒，拉着李阳的手臂说，孤往日厌卿老拳，卿亦饱孤毒手。说得豪迈无比，听起来两人当初打架不分上下，都挨了对方不少的揍。

他是胡人，施行法律比较严苛，忌讳“胡”这个字更加严峻。宫殿建成之后，开始有门户的禁令。有个喝醉酒的胡人，骑着马冲入止车门。他听说后大怒，责备宫门的小执法冯翥。冯翥吓得不得了，说话的时候忘记了忌讳，张口就说，刚刚有个喝醉酒的胡人，骑着马奔驰进来，我努力呵责阻止他，却和他讲不清道理。他笑道，胡人正自难与言。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他曾和被俘的西晋大臣有过一番对话。他对西晋太尉王衍说，你谈谈晋国的事吧。王衍说了晋败乱的原因，力辨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因为计划不是自己制定的。还说自己少年时没有做官的心意，不关心世事。然后劝他称帝，饶了自己的性命。他对王衍说，君少壮登朝，名盖四海，身居重任，何得言无宦情耶！破坏天下，非君而谁！看到被俘的襄阳王司马范“神色俨然”，毫不畏惧，并且对周围的同事大声呵叱“今日之事，何复纷纭”，他很有感触，说“吾行天下多矣，未尝见此辈人”，既然不得不杀，“不可加以锋刃”。

最先的时候，他被人抢走出卖，与母亲王氏失散。后来，晋大臣刘琨遇到他的母亲和侄子石虎，一并交与他，还给他写信，说他“用兵如神，所向无敌”，但只有成为正义军队才能有容身之地和莫大功劳。刘琨还说，成败之数，有似呼吸，吹之则寒，嘘之则温，要任命他为晋的侍中、车骑大将军等等，劝他一定要接受。他说，事功殊途，非腐儒所知。君当逞节本朝，吾自夷难为效。意思是事功有不同的途径，不是迂腐书生（说的就是刘琨你）能够知道的；你应该为本朝进节，我是夷人，难以报效。话虽这样说，他不忘感谢刘琨，赠送给刘琨名马、珍宝，厚待使者，然后与刘琨断绝来往。

后来他称帝了，立了一个儿子为太子，这个太子喜欢作文章，亲敬儒者的素行。他对中书令徐光说，大雅愔愔，殊不似将家子。意思是说太子太温和柔弱了，哪像是将门子弟。徐光说，汉祖以马上取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圣人之后，必有胜残去杀者，天之道也。这番对话正合他的意。打下江山之后，正需要去掉残恶杀，太子是最佳人选。何况徐光还拿“圣人”来比喻他，更让他心里舒服。

又一年，他想建一个新宫殿，有个叫续咸的大臣苦苦相劝。他发怒了，要杀这个人。徐光劝他，说续咸的话不能用，也应当容纳他，怎么可以因为他的直言上谏就突然杀掉呢。他叹了口气，感叹道，为人君，不得自专如是乎！做国君的人，是如此的不自由啊。一个平常人的家里资产多了，还可以买栋房子，我却不行。先停停吧，过些时候再修这个宫殿，以成吾直臣之气。为了成全耿直大臣续咸的气节，他赐给续咸一百匹绢，一百斛稻。还让公卿以下每年推举贤良方正的人，这些人再互相引荐，好增广求纳贤才之路。

有一年他举行盛大的群臣宴会，大家都很嗨皮。他问徐光（这个人很受信赖），你看我可以和古代哪一等君王相比。徐光受信任不仅因为他的才能，还因为他的拍功。徐光说，领导您的神武谋虑超过汉高祖刘邦了，后世不会有人可以和你相比。他笑了，说别骗我了，人岂不自知！我“若遇汉高祖，当北面事之”，与韩信、彭越一样；“若遇光武，当并驱中原，未知鹿死谁手”。那意思和光武帝刘秀有得一拼。他接着说，大丈夫行事，宜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效曹孟德、司马仲达欺人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这番言语可怕曹操、司马懿损坏了，尤其恶心人的是用“狐媚”来形容俩人，这俩人都分别归天一百一十年和八十年了，不能与他辩驳。他表露的豪情壮志，让我想起一首词，改了其中两句可以用来形容他的气势：仰我汉高，北面事之；视彼光武，并驱中原。欺幼曹公，辱寡仲达，只知狐媚弄婵娟。后边可以接上，俱往矣，数风流人物……

他就是石勒，后赵第一个皇帝。说他是恶魔是有凭据的。公元311年，夏，四月。石勒率轻骑追太傅越之丧，及于苦县宁平城，大败晋兵，“纵骑围而射之，将士十馀万人相践如山，无一人得免者”。公元314年，石勒擒获西晋将领王浚，之后“杀浚麾下精兵万人”。公元319年，石勒派侄子石虎“击鲜卑日六延于朔方，大破之，斩首二万级，俘虏三万馀人”。公元329年秋，九月，还是石勒的侄子石虎，在义渠大败前赵兵，他“乘胜追击，枕尸千里”，然后“执赵太子熙、南阳王胤及其将王公卿校以下三千馀人，皆杀之”，“又坑五郡屠各五千馀人于洛阳”。

不过有人称他为英雄，因为他当时占领了中国北方，建立了后赵。称他为英雄的人，不知道愿意不愿意做那被他和他的部下屠杀的一个又一个数万或数千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