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读《人间词话》

 

醉读《人间词话》,酒入情肠,才知境界大小,气象深浅,得见词中自然与理想。...



文:力穑有秋



最好酒后夜读《人间词话》。

人有品格,或高雅或媚俗,对自然人生,能入乎其内,可出乎其外。

词话有格,尽显作者风骨,对词人词作,排大小境界,品气象风格。

只读《人间词话》,想象的是一个如柳含烟般洒脱出尘的著者王国维;待看真颜,更觉《人间词话》呈现一个精神独立思想自由的王国维。

如无《人间词话》,词的世界虽光芒四射,却少一道最亮的光。如同没有金圣叹,《水浒》魅力不尽显,《西厢》情怀不尽现;没有陈寅恪,魏晋史学待深入,隋唐文学待深解。

词话开篇即谈境界,称“境界为上”,“有境界自称高格”,王国维推崇五代北宋词即源于此。

境界分造境与写境,分属理想与写实,却又在大诗人笔下时常合一,只因合乎自然与临近理想是最高艺术境界。

境界又分有我与无我。有我之境,物即是我;无我之境,物我两忘。有我与无我,动静相依,或优美或宏壮。

境界以大小论,或壮阔,或小巧,不分优劣。真景物、真感情,都为有境界。

词的境界甚或可以概括人生。从“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再到“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词句编排,竟成人生境界;深解词意,或达词人本心。

五代至北宋,《人间词话》指点词界江山。

冯延巳深美闳约,温庭筠惊艳绝人,韦庄骨力劲健,欧阳修深沉豪放,晏殊情调悲壮,秦观凄婉浅淡,周邦彦文辞工巧,姜夔格韵高绝。笔触直至清代纳兰容若的自然真切。

词人与词作,王国维最赞李煜、苏辛。

词话六十四则,品评李煜占五则。两则评后主阅历,“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不失其赤子之心”;“阅历愈浅,则性情愈真”。

两则评后主词神韵悠长,气象宏大,“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开创一代词风。

一则品评则判定为文学巅峰,论后主词“以血书”,词中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

罗素说,三种单纯而极其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其中之一为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想必王国维所说的担负人类罪恶比“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更加深入。

至于苏辛,王国维常把二人并举。讲“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又说二人为“词中之狂”,读苏辛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风”。

单论苏东坡词,竟可以“和韵而似元唱”。指的就是《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一句“似花还似非花”起笔,到“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的凄婉景致,推出“点点是离人泪”的伤情结句,竟然喧宾夺主,似乎章质夫原唱似和韵。

正所谓作词有先后,境高当为先。

最爱辛稼轩词,王国维称能与北宋词人抗衡者,惟有辛稼轩。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岂只在赞南朝刘裕,也正是辛弃疾自身写照。

至于“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悲情深沉如那赣江之水。

又如“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不见老将至,豪壮似少年。

更有“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王国维评稼轩想象“直悟月轮绕地之理”,可谓神悟。

总论辛词佳处,王国维评为“有性情,有境界”,甚至睥睨群雄道:(稼轩词)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之概,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

每读至此,眼前浮现的有辛弃疾豪气干云的英雄气概,也有王国维昂首睥睨的傲人英姿。

论词之兴起,王国维列举四言诗、楚辞、五言诗、七言诗、律诗与绝句,然后到词各种文体。认为一种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即使豪杰之士,若想从中再出新意也是万难之极,故而抛弃旧文体创出新文体。词即在诗由盛转衰后应运而生。

论诗词相连,境界、气象、体制可比拟处很多。

如萧统所说,陶渊明诗“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狂放旷达,铿锵爽朗,无与伦比),东坡词中也有这种气象。

至于“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等千古壮观境界,纳兰容若塞上词作可与之相媲美:“夜深千帐灯”、“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

王国维认为大家之作,言情“沁人心脾”,写景“豁人耳目”,词句自然天成,诗词中不堆砌典故、不粉饰文字。

如白居易《长恨歌》文采壮美,所用典故也只有“小玉”、“双成”四字;而吴伟业的《圆圆曲》则典故频出,白吴优劣自此可见。

关于诗词体制之间关系,王国维说“词中小令如绝句,长调似律诗,若长调之《百字令》《沁园春》等,则近于排律。”

而无论诗人词人,能入自然与人生之中从而具有生气,又能出于其外而观之具有高致。

醉读《人间词话》,酒入情肠,才知境界大小,气象深浅,得见词中自然与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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