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北京
2014年端午节前一天，北京开往吉林的火车上，坐在我里面的老太太不时就看我一眼，遗漏出想和我说话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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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苏先生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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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端午节前一天，北京开往吉林的火车刚出南站没多久，坐在我里面的老太太就站起来要去打开水了。回座位后，她不时就看我一眼，遗漏出想和我说话的冲动。
我看了一眼坐在和我隔一个过道同排的妻子。我们已经结婚两年。她脸上的表情早已开始厌烦火车上的气息了，她总是很快就厌烦一个东西。我假装没有看见，因为我习惯把最好的情绪留着，留到我内心最脆弱的时候，再生气。
但是我生起气来瞬间会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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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过了天津后，老太太终于对我说开了第一句话。只因为她说话很温柔，我便应答起来。
“小伙子，你也是在北京上班吗？”
“是的。”
“那个地方太难受了，不知道你们都怎么想的，我一点都呆不住。”
“嗯，是的，但是也没办法，我回家去找不到工作。”
“我儿子可以找到，但是他不想回来。”
“嗯，你儿子是干什么工作的？”
“在国企，一个月挣一万多。”
“那很不错啊，稳定，收入也还可以。”
“北京人太多了，哪哪都是人，买个菜都得抢，一到下午，我儿子那个小区全都是推着婴儿车看小孩的，全小区好像都集中生孩子了。”
“你儿子房子在哪里啊？”
“回龙观，你知道吗？”
“嗯，知道，那他们上班远不？”
“不远，儿媳妇就一站路到单位，儿子四站路。”
“那很好了。”
“你上班远吗？”
“我很近，我是租的房子，到公司走十分钟。”
“你结婚了嘛？”
“我结了两年了。”
“你们都是东北人嘛，你们在哪里下车？”
我撒了谎，“我们是东北人，我们在昌图下车。”
“我在开原下。”
- 3 -
这时候前面的一个男人站起来，给她递过来一个苹果，她说不想吃。是她老伴。
老头说：“你别叨叨了，说这有啥用。”
她接着问我：“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没你儿子多，我们这个行业不景气，一个月七千多。”
“我儿媳妇在设计院上班，一个月能挣三万多。”
“那他们两个都很好。”
“我儿子是硕士。儿媳妇不是。”
“哦。”
“你说我儿媳妇挣的多，她会不会瞧不起我儿子啊。”
“不会的。”
老太太好像装的东西太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很怕我儿媳妇，刚去没几天，半夜人家就大喊大叫，对我儿子。就什么也不说，啊啊啊地喊，把我和我老伴都吓坏了。”
“估计是在吵架呢。”
“我都不敢去他们屋子里看，心惊胆战得醒到天亮。”
“现在女的都这样，不顺心了，就喊，像被人掐了一样的。”
“你媳妇也这样嘛？”
我转过头去看看我妻子，她明显是装睡。
“是的，也这样。”
“现在孩子都要吃进口的奶粉，我有一次去拿快递，跑到小区后面了，发现那里有几件快递，全是奶粉。”
“是的，都网上买。”
“北京那个地方，我不想再去了。”
“你不喜欢嘛，我带我老丈人和丈母娘住了半年，我丈母娘喜欢，我老丈人不喜欢，像被关起来的感觉，看他浑身难受每天。”
“我干了一辈子工人，没这么累过，在北京这半年，是我这辈子最累的，算上今天，我在北京待了整整六个月，孙子生下来我们就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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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她眼睛里泛红了。“你们老两口都是工人吗？”
“嗯，我一直怕我儿媳妇，她不说话，每天让我儿子给我们传话，想吃什么就写个条贴在冰箱上。”
“是不是她说话，你们听不通啊。”
“都能听的懂，我以为我儿媳妇对我们不满意，我起床后就买菜做饭，我老头就擦地板洗衣服，我老头胆子比我小，他都不敢休息，一整天一整天干活，我胆子大，我就偷偷坐下来休息，看电视。”
“你不用怕，你儿媳妇也是高级人才，通情理的。”
“反正我们都很怕，她一回家，一开门，我就吓得站起来了，心里咯噔咯噔的。”
“这也太害怕了。”
“唉，她回来后就躺在床上看电脑，看着看着就哈哈哈大笑。”
“那可能是看综艺节目呢。”
“你们北京上班的都订外卖嘛？”
“不做饭了就订。”
“我儿媳都吃订的外面，我和我老头做的东西她都不吃，我们就给我儿子做。不过她有时候想吃什么了，会给我儿子说，让我儿子给我们说。”
“那挺好的。”
“我老头之前什么都不洗，这次算了把一辈子不洗的衣服都洗了。”
这时候，我看了看周围，人都在听我两聊天呢。
“现在的女的脾气都大嘛？”
“是的，总体脾气都大，都不好惹。”
“世界变了吗？我们那时候，脾气都小。我儿媳妇动不动迹给我儿子发脾气，一发脾气我和我老头就睡不着。”
“嗯，现在人都压力大，你想想你儿媳妇一个月挣三万多，钱也不是白拿的，工作忙一天了，回来也挺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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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担心我儿媳妇是瞧不起我儿子。当初我儿子就是不回老家来上班，非得留在北京。”“他们是自由恋爱的，肯定看的起你儿子，不然怎么会结婚，还生孩子啊。”
“是嘛。我还是担心。”
“你儿媳妇什么星座的你知道吗？”
我听见车厢里的人都笑了。
“我不知道，星座能看出脾气好坏嘛?”
“差不多，不过现在女的都脾气大，她肯定喜欢你儿子，现在的女的都那样。你别惦记了。”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房子是我儿媳妇买的，她才瞧不起我儿子的。”
我心理有些打鼓，硬咬牙说：“不会，她要是不爱你儿子，还买房子结婚啊，你儿子很优秀，她才这样呢。”
“那房子好几百万，都是儿媳妇家里出的钱。”
“你儿媳妇家里很有钱吧。”
“嗯，她妈妈是医生。”
“你去伺候月子，她妈妈不来啊。”
“孩子是去她妈妈那里生的，所以月子我来伺候，现在她妈妈来接班了，我就回家了。”
“嗯呢，那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不知道你们觉得北京有什么好，我死也不去那里了，那里太压抑了，每天下午一起遛孩子还得比谁家孩子的婴儿车贵，隔壁是请的保姆，是什么金牌的，啥都懂，一个月一万多呢。我就是想啊，我这这几个月给我儿子省了几万块钱。”
“是啊，北京就是这个样子。”
“我还挺同情你们的。”
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接着说：“让她妈妈给她做饭吃，她估计就喜欢吃了。”
“嗯，你也能休息下了。”
“感觉就像做监狱在北京。你住在几环啊。”
“我租房子的地方是二环。”
“你是本科还是硕士啊。”
“我没上过大学。”
“没上过大学怎么还跑去北京遭罪啊。不是上过大学的都喜欢起北京吗。”
“唉，干我这行的去其他地方没饭吃啊。”
“你是干哪行的啊？”
“我是出版社的。”
“哦，那是正经工作啊。”
“其实也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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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担心我儿媳妇瞧不起我儿子，每天那么喊我儿子，我看我儿子像个哈巴狗，被她呼来喝去的。”“人家这是两人爱呢，你不用担心，你想想你儿子是硕士呢。”
“是嘛，现在年轻人都这样啊。”
“是啊，现在的女的都大呼小叫的，时代进步了。”
“我这六个月憋死了快，去北京一下火车就开始忙了，这六个月没停过。”
车很快到了沈阳。
我妻子这时候看了看我，给我说：“你怎么那么受老太太喜欢啊。”
我说：“因为我长了一个标准女婿的脸。”
我妻子说：“你不要脸。”
大概快到铁岭时我问老太太：“你儿媳妇长得好看不？”
“长得可带劲了，和电视上那姑娘一样，长得水灵。她是独生女。我感觉我儿子好像顾不上我们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老家里的邻居去给儿子看孩子回来都说的可好了，我现在才知道这真够累的。感觉我儿子压力好大，他周末在家里都像瘫痪一样。”
车到开原了，他们老两口只拿着一个手提袋下车了。
苏先生，专业丈夫，业余讲故事，影视IP从业者。新浪微博@苏先生的小说。微信公众号：sudouya2013责任编辑：杨小七 投稿信箱：shuige@chengbook.com
《未知而艰辛的旅途，终点叫做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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