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廿四臣  其十九 程咬金

后悔？老程从来不后悔。...

“大王，今天还赊账啊？”店老板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忧愁，而是多了几分戏谑。

“瞧你那副市侩的样子，这城里的东西哪样不是本王的！吃你几个油饼，看把你心疼的，再说，谁赊账了？不是让秦元帅来付账嘛。”被称为“大王”的倒是不像大王，四肢壮硕的很，个子很大，络腮胡子，本应是吓人的模样，可是总让人有莫名的喜感。

“不是，大王，你这老是欺负老实人啊，我可从来没看过你让徐军师来付过账。”

“那牛鼻子老道比我还抠门，上他那吃饭连个肉腥都见不到，再说了，他们的钱不还都是老子……额，本王发的，我家媳妇也不给我发钱，我哪里有钱？秦琼是我二哥，找他都好使，不说了，回去了。”大个子站起身，说着就往回走，眼睛却一直偷偷瞄着店里这孙掌柜，见他只顾偷笑着擦桌子，就顺手从旁边的锅中偷拿了两个茶叶蛋。

孙掌柜也是精明，虽是看到大个子一举一动，却装作没看见，他最近心情极好，也不在乎送两个茶叶蛋给他们的“天子”。

“我说，这看遍古今，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天子能和咱们这位有所比了。”一旁吃早饭的茶商刘笑着。

“说实在的，咱们这大魔国的大德天子就这不靠谱德行，但还真就是咱瓦岗的混世魔王让咱小老百姓感觉有混头。你看看这几年，轻徭免税，哪行不是有了新的起色，别说秦元帅还来这还账，就是让我天天进贡茶叶蛋和油饼，我也愿意。”孙掌柜笑道。

“哈哈，进贡油饼和茶叶蛋，也就只有你能想得出来。我表哥在宫里当差，听说这宫里的大人物随和的很，这不，前两天皇太后还非要给我这表哥介绍宫女当媳妇呢，你说说，这在以前的哪朝哪代见过？还有啊，这混世魔王的寝宫不比咱们那房子好多少，也是粗瓷海碗茶叶沫子，茶商刘，我看你也进贡点茶叶吧。”一旁的药铺王药罐搭话偷笑。

“陶先生笔下《桃花源记》看来也并非无有之物，吾仍所知所见甚浅，想我大魔国就是先生笔下的世外桃源吧。若是没有战乱，瓦岗军一统四方，那样的国家真该是万民朝拜吧。”书生张低语。“呵呵，各位都在啊，那个，二哥，吃茶蛋，好吃着呢。”大德天子混世魔王笑着对旁边的人说着，旁边的男子面色微黄，身体却又强健的很，身上一副软甲，腰间横挂双锏。

“拜见陛下……”议事厅众人齐声跪拜。

“赶紧起来，你看看，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个样子，都是兄弟，拜什么拜啊，起起起。真是的，我就说不愿当这个什么天子，弄得老子跟杨广一个级别，真他娘的不自在，以后就叫我咬金，要不就叫知节，实在不行还叫程二狗，额，二狗还是算了，这个名字还真他娘的不适合。”程咬金自顾自的说着。

“哦，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启奏的吗？没有的话，就各忙各的，老徐，二哥，伯当留一下，其他人都去忙吧。”

……

宽敞的议事厅就只剩下军师徐茂公，元帅秦琼，丞相王伯当，和这位大德天子混世魔王程咬金。

“你们觉得之前救下来的李密怎么样？”程咬金盘腿坐着地上，像是乡下农民劳作一天后聚堆闲聊一般。

“密公不愧是前朝重臣，他对安邦复兴，士农工商都有其独到的见解，远非我等可比。”王伯当率先说话，前些日子，他为取士励农、重工繁商之事忙的不可开交，后来李密的一句话便使这繁重的担子一下就变得轻巧不少。

“的确，他在用兵上的布局也是目光长远，虽然他不懂行军之道，但整体战略眼光也并非俗人。”秦叔宝道。

“二哥和丞相都这么说了，我想老程的决定未必有错……”程咬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吃起本来要给秦琼的那颗茶叶蛋。“老子想过了，退位，让贤。”程咬金风轻云淡的叨咕着。

退位！让贤！

这在其他人耳边却似惊雷一般！

“陛下，这……”王伯当眼睛瞪得溜圆，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直到看到其他所有人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听错。

“看你们眼睛瞪得，不就是吃了个茶蛋没给你们吗？小气样……嘿嘿，我也想过了，咱们兄弟打天下行，可往哪里打，怎么打，说穿了还是听咱们老徐的。可老徐为啥只能是个军师，他当不了主帅呢？这老道士的确是智多星，可你让他自己做主他就瞻前顾后了。对吧？”

徐茂公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想是出谋容易定策难，毕竟策略一定就关乎生灵涂炭，或是一将功成，或是万劫不复。

“你看，对吧，说了打天下，那坐天下呢？别看老程没学过书，不识得字，但是老子知道，一个安定国家是什么样子，不是像现在这个没大没小的样子，具体什么样，我猜想哈，怎么也得有个秩序，有个上下之分。当皇上的嘛，就得抛弃兄弟私情，得有钢铁手腕，得铁石心肠，这个我老程来不了……”

“可咱们兄弟打下的江山，凭什么让李密来当皇帝？”王伯当道

“我们打江山不他娘的是为了推翻杨广暴政吗？不他娘的是为了所有的百姓过好日子吗？不他娘的是为了让天下不平之事变平吗？什么时候改了宗旨是为了咱们自己？谁改的？我他娘的怎么不知道？”程咬金大喝道。继而他向议事厅外大步走去，“这事我看就这么定了，我娘和我媳妇都没意见，你们的意见也不太重要。走啦，有时间一起喝酒哈。”

“这……”王伯当要叫住那混世魔王，可却被秦琼拦下了，“伯当，咬金是对的，他对帝王权术和百姓所依之间的制衡看得很透彻，国家要立足，需要权术，可国家要兴盛，则需要百姓。杨广失在百姓，而我们则失在权术……”

“或许我们忘记了我们最初的诺言，但咬金却没有忘记天下，没有忘记咱们的初衷，或许他程咬金是最为市侩的，可他才是大智者……”徐茂公突然觉得羞愧道

不远处传来混世魔王的雄厚声音“秦二哥，小弟今天还是皇上呢，麻烦你把门口孙掌柜油饼的钱结了哈。”“咬金，你后悔当初的决定吗？”洛阳城外的小茶馆里，一个面色蜡黄的人轻声问着旁边的大个子。

洛阳原是富饶繁华之地，可近年战乱，方圆百里，颗粒无收。近几日的大战，洛阳的王世充稍占先机，李唐军队毕竟客场作战，有所不敌。不过还好，双方各有胜负，大战僵持不下。

“后悔？老程从来不后悔，让他李密做皇帝不后悔，离开瓦岗不后悔，和你秦二哥投奔王世充……”程咬金停了许久，“当然啦，都有失误的时候，道长和二哥不也一样失误的投了王世充吗？”

“是啊，当初择主，择的是战略，当初的王世充或许不是最强大的势力，但他的才能却是最能逐鹿中原的，可是，没想到……”徐茂公话到嘴边却又没有说出。

“没想到却他娘的人性太次。”程咬金满不在乎的嚷了出来，“老程就说嘛，要不是李密，咱们瓦岗军就是个县城的小麻雀，哪能像后来那样闻名天下啊，是吧，所以老程让他李密当皇帝，不后悔；可这李密人性可真是一般，他做那些事，寒了咱们兄弟的心，更寒了天下的心，所以老程反了瓦岗，一走了之，不后悔；可这王世充，还不如他李密呢！”

程咬金喝了口茶，继续道“我也就是纳闷了，都称霸一方了，干嘛还冲百姓要这要那的？他兜里的钱不比老百姓多得多？横征暴敛，和他娘的杨广有什么区别！掌柜的，添点茶，茶钱差不了你的～”

旁边年轻的掌柜上了壶新茶，又从锅里拿了两个茶蛋。

“咦，掌柜的，茶蛋老程可没要，拿来了可不许拿走哈，钱，老程可不出。”程咬金狡黠的一笑，十足的痞气。

“大王，这么多年了，可还喜欢我家的茶叶蛋？”年轻掌柜笑笑。

“呦～你是……？”

“大王，家父时常和小人提起当年您偷我们铺子茶叶蛋的事呦。”掌柜的讪讪道。

“你是瓦岗山卖油饼老孙掌柜的儿子？你爹还记得那两个茶蛋呢，老程可没钱还利息哈，找秦二爷，他有钱。”

众人哄笑，秦琼搭语道，“老孙掌柜怎么样？你们怎么到这洛阳了？”

“家父去世了，临终前，家父话已经说不利索了，不过，他却反复对小人说道‘只有和混世魔王走，生活才能有盼头’……所以小人追随大王的脚步来到这洛阳做点小生意，只不过……”

“兄弟，跟着老程混，没让你过得好，老程亏欠你啊。”混世魔王叹了口气，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打转。

“大王这是哪里的话，小人命不好，没生在太平盛世，乱世中也不求荣华富贵，只希望有口饭吃，有个盼头活下去就足够了。”小孙掌柜似乎有些歉意。

“若是太平年间，老程一天就做十个钱的工，拿八个钱和兄弟们涮肉喝酒吹牛，留两个钱帮邻居街坊救个急，这样的日子该是多美啊。拼死拼活，坑蒙拐骗，挣来了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

程咬金的话使得桌上的人陷入沉思，良久，徐茂公开言：“劳烦小孙掌柜取来纸笔。”又回顾四周，道“老程，二哥，咱们把接下来的打算写在纸上，比对一下如何。”

纸笔取来，徐茂公和秦叔宝只在纸上写了一个“李”字，程知节却缓缓不动。

“怎么？咬金还没想好？”叔宝问。

“……我不认识字……”程咬金一副鄙视的眼光看着其他人，“不过我听说‘霹雳手段，君子如玉’，李世民现在是要啥没啥，但我就敢打赌，这天下是他的，因为他有我老程。”

“哈哈……”

三人走出茶馆，跨上战马。小孙掌柜拿着包袱走了出来，道，“三位大王，等等小人，家父遗命‘只有和混世魔王走，生活才能有盼头’小人愿随混世魔王一统去投李唐，哪怕就在太原开个小茶棚呢。”

叔宝言“军师没说错，这咬金啊，当真是天下第一智者。”

程咬金一脸狡黠“我看这天下第一智者应该是老孙掌柜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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