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父母,才知道妈妈有多痛

 

从那天开始,我妈再没打过我,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妈得了心痛病,稍微一急,心里就刀绞一般的痛。...





小时候,我最爱的游戏是打架,成群结伙与邻村孩子们约定,某山坡某树林,以石头或棍棒决一死战,这是真打,一不小心,就会头破血流,光荣负伤。另外一种打法就是对练,这是假打。最终目的是为了决出村子里谁打架最厉害,假打有时会因某一方不服输而演变成真打。

无论真打假打,回到家里我总免不了遭到我妈的痛打。这是因为,如果我赢了,那失败的对手必定会搬了他爸或他妈来我家絮絮叨叨,说长道短,我妈一见别人上门来找麻烦就心烦,必定会拖出我来打给对方看;如果我输了,被抓破了脸,打破了头,还扯破了衣服,回家来不免灰头灰脑,我妈一见,心痛得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我又死不招供这是谁干的(我一招供,我妈势必也要杀到我那对手家中去,但因为我爸是革命工人极少回家,我妈自然势孤力单,对方往往并不买账,还可能冷言冷语让我妈受气,所以我在外受尽屈辱也绝不向我妈倾诉),于是,我妈气冲冲抓住我,又一顿好打,同时噙着泪边打边说:“我生的孩子凭什么给别人打,不如我自己打死干净。”

因此,我打完架,最怕的是给我妈知道。

我读二年级(或者三年级)的时候,出了一件事。罗桂军因为名字中有个“军”字,就自封“军长”,我很不服气,虽然他与邻村作战敢冲锋很勇敢,但要论单挑,他实力很一般,却偏偏嘴硬,以为自己真是军长,我决定和他决个高低。那天上午第二节课后,我向罗桂军发出挑战:“我左手插进裤袋里,一只手就可把你撂倒。”罗桂军一听,立刻跳出来与我对练,结果,第一个回合,不到一分钟,我使个绊腿,把他撂翻了。

我正在胜利的喜悦中洋洋得意,顽强的罗桂军已从地上爬起来,也没叫个“1、2、3”,就扑向我开始了第二个回合。我还没来得及摆开阵势,踉跄一下,便被他扑倒了。我倒地之时,因为左手插在裤袋里,只有一只右手支撑,但听得“叭”的微微一响,右胳膊就不听使唤了。我赶紧叫“暂停暂停”。

痛是钻心的痛,以致我额头直冒虚汗,我丝丝吸了几口凉气,没有声张。那时我们玩篮球,玩得不得法,也有挫伤手指的时候,也很痛,但过一阵也就没事了,我以为此次也差不多吧,不料第三节课上完到第四节课还是痛,痛得拿不了笔,我只好练习左手写字。

中午回家吃饭,筷子也不能拿了。我唯恐被妈妈看出破绽,用左手抓了两个红薯,悄悄溜回了学校。

罗桂军悄悄看了看我的胳膊,知道自己可能闯下了大祸,惴惴不安地给我吃了一块他的橙皮糖,意思是让我千万别告诉家里。罗桂军家的情况和我差不多,他爸也是工人,也很少回家,他妈也烦他打架,要是知道他打架打断了我的手,一定会打得他做猪叫。

下午右胳膊痛得更厉害,而且肿了起来。但我还是没有做声,只怕被老师或同学知道,告诉我妈妈让我没有好下场。最后一节体育课,我还坚持着跑跑跳跳,热得脱了衣服,但衣服脱了以后,怎么也穿不回去了,就只穿了左边,剩下右边披在肩上,晃晃荡荡。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正琢磨怎样瞒过我妈,一拐弯,与我妈劈面相逢,她正挑着水桶去打水,我的怪模怪样,一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立刻变了脸,问我:“怎么啦?”

我愣了愣,突然拔腿就跑,为了跑得快,还丢掉了书包,衣服。

我妈看见我那只摆动不起来的右胳膊,什么都明白了。扔掉水桶,追了上来。

我妈对我的那次追逐惊动了双泉井,事隔几十年后还有人记得。我就像受惊的兔子般没命地逃,逢田过田,逢水过水,逢沟沟坎坎就拼命地跳,我妈又急又气,又怕我摔倒更麻烦,急得哭了起来,她不叫我“崽”而叫我“爷”,只求我不要跑,并保证绝对不打我。

求我没有,我妈就转而求别人,足有十多个男人被她求得朝我围追过来,我终于被擒。

我妈果然没有打我,捧着我棒棰般肿起来的胳膊,我妈放声大哭:“天啊,这怎么得了啊!”

这时,天已经黑了,我妈要带我去隔壁大队找一个会接骨的水师。我只是胳膊出了点小麻烦,走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我妈只怕我在田间阡陌上走不稳当摔一跤,彻底把胳膊摔残废,就一定要背着我走,只让我在她背上左手打电筒照路。我趴在妈妈背上听她气喘吁吁,就说“妈,我自己下来走吧”,我妈不理我,我又说又说,她就大吼我一声“闭嘴”。

好在,水师家不太远,也就两三里路,问了两个人,就找到了。水师把我的胳膊捏了又捏,说再晚来一步,这胳膊只怕就没救了,吓得我妈狠狠横了我一眼。

水师把我的胳膊折转来折转去,又拉又拽,疼得我呲牙咧嘴。我妈见状,忍不住在我头上凿了一栗公:“爷啊,要是太痛,你就喊两声,叫两声吧。”但我没喊没叫,那时候在学校我已经学到了两句话,一句是偷辣椒的地主在对少年英雄刘文学下毒手时说的:“我整死你!”另一句是刘胡兰面对铡刀时说的:“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

那次接骨,前后花了20块钱,相当于我爸大半个月的工资。我妈一再追问,是谁搞断了我的胳膊,她不想让对方承担全部医药费,但承担一半那是必须的。我咬定没有谁搞断了我的胳膊,是上体育课抢篮球摔了一跤。我妈不相信,但我坚决不说,她也只好算了。

罗桂军逃过一劫,和我成了好兄弟,谁要敢欺负我,他就和谁拼命。后来,罗桂军成了成功人士,我有点什么事儿,他还是会千山万水赶过来。

从那天开始,我妈再没打过我,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妈得了心痛病,稍微一急,心里就刀绞一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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