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没有读完的书

恭祝朋友们元宵节快乐，诸事圆满。...

笑笑去图书馆的日子一般是周五。下午四点，幼儿园放学后，文芳就领着笑笑由科技园坐车至景田北，直接去图书馆少儿阅览室。笑笑好动，坐在我的车上没法怎么动，她就叽叽喳喳动嘴皮子。到了图书馆，她才成了安静的孩子，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书，捧着连我都看不懂的英文书，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我五点四十下班后，就去图书馆跟她们会合，给笑笑讲绘本故事。一开始，是我给笑笑找要讲的故事，我尽量找薄一点的，字少一点的，三五分钟就能讲完一本。后来，笑笑觉得不过瘾，就自己去挑书，专挑厚的字多的，十分钟以上才能讲完的，讲完一本马上又找来一本。

讲故事到七点钟，要找地方吃饭了，我们就去借书。我和文芳各办了一张借书证，一证一次可借十本书。寻常借阅方案是，给笑笑借十五六本，给文芳借三四本，给我借一两本。笑笑每天要听三四本绘本故事，借阅一次不够她读一个星期，所以，我星期三还得去一次图书馆补货。每次借书回来，笑笑先自己把书一一翻阅一遍，再挑选哪本书先讲，有时候，我一不小心把已经借阅过的书又借回来，笑笑也不放过：“借都借回来了，就再讲一遍吧。”

如果星期五因故没去图书馆，我们就会在星期天做完礼拜后补上。我们做礼拜的新恩堂在北环路边上的通业大厦，走到福田图书馆也不远。如果没什么其他事儿，我们会在图书馆泡一整个下午。中午不休息，闷在图书馆里，我和文芳难免犯困，就轮流找一张安静的沙发歪躺一会儿，但图书馆里的笑笑，永不犯困，爸爸和妈妈都讲累的时候，她就自个儿捧着书看，虽然认不得几个字，但看图画，她七七八八的也能读懂故事。

有时候，星期五去了图书馆，星期天我们还去。一个星期去两次图书馆，会让笑笑幸福得就像灰姑娘得到了水晶鞋。

笑笑生病住院后，我们每个星期一起泡图书馆的幸福时光就中断了，但我还去图书馆给笑笑借书，只怕图书上的细菌伤害笑笑，每次借书我都用自动图书杀菌机杀菌两次。最初，笑笑还能像在家里一样听我讲绘本，深入化疗后，讲话她都没劲，就不再听我讲了，绘本摆在床头，借阅期限快到了，她也不翻一翻。来探访的叔叔阿姨送给她新书，她很高兴，却也不看，只是说“爸爸你给我带回家收好，等我病好了再看吧”。

笑笑进入重症室以后，我把图书还回去，没再借书，也没再去图书馆。

笑笑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读书，不写作，不说话，全世界都不在我眼里，也宁愿全世界把我忘掉。

可是，日子还得过，还得过年。

父母老迈，身体欠安，弟弟又在国外打工回不来，我必须回家过年。文芳不愿意跟我回家，怕父母问她为什么不带笑笑回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不知道笑笑已经没了），我只好把文芳托付给一个朋友照顾，又到图书馆给她借了几本书，也顺便给自己借了一本，带着儿子回湖南老家了。

无情无绪过完年回到深圳，给文芳借的书，她一本都没读，还摆在我顺手放置的茶几上，动也没动。我翻开为自己借的书，也没心思读。笑笑生病之前，我每个星期都要读一两本书，笑笑生病后尤其是她走后，我几乎没读过什么书了。我知道自己不可以如此没出息，可我就是不能有出息一些，书放了又放，我和文芳还是没有一点想拿起来读的冲动，只好去图书馆把书还了。

从前，我到图书馆还完书，必定要在新书陈列区转一转，翻一翻新出的书，为文芳或为自己借几本。这一次，我还了书就走，没再借书。

因为常来图书馆，我和一个高大的女保安算是熟人了，虽然没攀谈过，不知道彼此是谁，但见了面会点点头。这天又是她值班，我跟她道一声“新年好”，走出图书馆大门。没想到，女保安知道我是罗尔，她叫住了我：“罗先生，请等一等。”

我回转身，女保安走出来，说：“罗先生，我们相信你，你要坚强。”

我连声“谢谢”，只怕再说下去我要失态，掉头又走。

走出没多远，迎面而来的一个美女盯着我看，我怕是熟人自己失礼，就朝她笑一笑。美女说：“您是罗尔吧？”我点点头。美女右手握拳，说：“罗尔。没事，加油！”

“坚强”、“加油”之类的话，朋友们几乎天天对我说，我听着已没什么感觉，由陌生人口里说出来，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力量，我瞬间泪奔。

我的确太不像话了，这个春节，许多该发的短信，我没有发，许多该打的电话，我没有打，给一个姑姑的拜年电话，响了三声铃之后，我想起笑笑生前叫“姑奶奶”的情景，就想流泪，赶紧又挂了。

匆匆敲下这一篇文字，我只想赶在春节的最后一天，对关心我的朋友们道一声“新年好”，也请朋友们放心，我还会努力读书的，笑笑没有读完的书，我应该帮她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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