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与旧(人文阅读与收藏·良友文学丛书)》:第2章 萧萧(2)

 

------第2章 萧萧(2)------



那花狗,面如其心,生长得不很正气,知到萧萧要听歌,人也快到听歌的年龄了,就给她唱“十岁娘子一岁夫。”那故事说的是妻年大,可以随便到外面作一点不规矩事情,夫年小,只知道吃奶,让他吃奶。这歌丈夫完全不懂,懂到一点儿的是萧萧。把歌听过后,萧萧装成“我全明白”那种神气,她用生气的样子,对花狗说。

“花狗大,这个不行,这是骂人的歌!”

花狗分辩说,“不是骂人的歌。”

“我明白,是骂人的歌。”

花狗难得说多话,歌已经唱过了,错了陪礼,只有不再唱。他看她已经有点懂事了,怕她回头告祖父,就把话支开,扯到“女学生”。他问萧萧,看不看过女学生习体操唱洋歌的事情。

若不是花狗提起,萧萧几乎已忘却了这事情。这时又提到女学生,她问花狗近来有不有女学生过路。

花狗一面把南瓜从棚架边抱到墙角去,告她女学生唱歌的事,这些事的来源就是萧萧的那个祖父。他在萧萧面前说了点大话,说他曾经到官路上见到四个女学生,她们都拿得有旗帜,走长路流汗喘气之中仍然唱歌,同军人所唱的一模一样。不消说,这完全是笑话。可是那故事把萧萧可乐坏了。

花狗是会说会笑的一个人。听萧萧带着歆羡口气说,“花狗大,你膀子真大。”他就说,“我不止膀子大。”

“你身个子也大。”

“我全身无处不大。”

到萧萧抱了她的丈夫走去以后,同花狗在一起摘瓜,取名字叫哑叭的,开了平时不常开的口。他说。

“花狗,你少坏点。人家是黄花女,还要等十二年才圆房!”

花狗不做声,打了那伙计一掌,走到枣树下检落地枣去了。

到摘瓜的秋天,日子计算起来,萧萧过丈夫家有一年了。

几次降霜落雪,几次清明谷雨,都说萧萧是大人了。天保佑,喝冷水,吃粗砺饭,四季无疾病,倒发育得这样快。婆婆虽生来像一把剪,把凡是给萧萧暴长的机会都剪去了,但乡下的日头同空气都帮助人长大,却不是折磨可以阻拦得住。

萧萧十四岁时高如成人,心却还是一颗糊糊涂涂的心。

人大了一点,家中做的事也多了一点。绩麻纺车洗衣照料丈夫以外,打猪草推磨一些事情也要作。还有浆纱织布:两三年来所聚集的粗细麻和纺就的纱,已够萧萧坐到土机上抛三个月的梭子了。

丈夫已断了奶。婆婆有了新儿子,这五岁儿子就像归萧萧独有了。不论做什么,走到什么地方去,丈夫总跟到身边。丈夫有些方面很怕她,当她如母亲,不敢多事。他们俩“感情不坏”。

地方稍稍进步,祖父的笑话转到“萧萧你也把辫子剪去”那一类事上去了。听着这话的萧萧,某个夏天也看过一次女学生了,虽不把祖父笑话认真,可是每一次在祖父说过这笑话以后,她到水边去,必用手捏着辫子末梢,设想没有辫子的人那种神气,那点趣味。

因为打猪草,带丈夫上螺蛳山的山阴是常有的事。

小孩子不知事,听别人唱歌也唱歌。一唱歌,就把花狗引来了。

花狗对萧萧生了另外一种心,萧萧有点明白了,常常觉得惶恐。但花狗是男子,凡是男子的美德恶德皆不缺少,所以一面使萧萧的丈夫非常欢喜同他玩,一面一有机会即缠在萧萧身边,且总是想方设法把萧萧那点惶恐减去。

山大人小,平时不知道萧萧所在,花狗就站在高处唱歌逗萧萧身边的丈夫,丈夫小口一开,花狗穿山越岭就来到萧萧面前了。

见了花狗,小孩子只有欢喜,不知其他。他原要花狗为他编草虫玩,做竹箫哨子玩,花狗想方法支使他到一个远处去,便坐到萧萧身边来,要萧萧听他唱那使人红脸的歌。她有时觉得害怕,不许丈夫走开;有时又像有了花狗在身边,打发丈夫走去也好一点。终于有一天,萧萧就给花狗变成了妇人了。

那时节,丈夫走到山下采刺莓去了,花狗唱了许多歌,到后却向萧萧说,我想了你二三年。他又说,我为你睡不着觉。他又说,我赌咒不把这事情告给人。听了这些话仍然不懂什么的萧萧,眼睛只注意到他那一对膀子,耳朵只注意到他最后一句话。末了花狗大便又唱歌给她听,她心里乱了。她要他当真对天赌咒,赌了咒,一切好像有了保障,她就一切尽他了。到丈夫返身时,手被毛毛虫螫伤,肿了一片,走到萧萧身边,萧萧捏紧这一只小手,且用口去呵它,吮它,想起刚才的糊涂,才仿佛明白作了一点胡涂事。

花狗诱她做坏事情是麦黄四月,到六月,李子熟了,她欢喜吃生李子。她觉得身体有点特别,碰到花狗,就将这事情告给他,问他怎么办。

讨论了多久,花狗全无主意。虽以前自己当天赌得有咒,也仍然无主意。这家伙个子大,胆量小,个子大容易做错事,胆量小做了错事就想不出办法。

到后,萧萧捏着自己那条辫子,想起城里了,她说。

“花狗,我们到城里去过日子,不好么?”

“那怎么行?到城里去做什么?”

“我肚子大了。”

“我们找药去。”

“我想……”

“你想逃?”

“我想逃吗?我想死!”

“我赌咒不辜负你。”

“负不负我有什么用,帮我个忙,拿去肚子里这块肉罢。我害怕!”

花狗不再做声,过了一会,便走开了。不久丈夫从他处回来,见萧萧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哭,眼睛红红的,丈夫心中纳罕。看了一会,问萧萧:

“姊姊,为甚么哭?”

“不为甚么,灰尘落到眼睛里,痛。”

“你瞧我,得这些这些。”

他把从溪中检来的小蚌小石头陈列萧萧面前,萧萧用泪眼看了一会,笑着说,“弟弟,我们要好,我哭你莫告家中。”到后这事情家中当真就无人知道。

第二天,花狗不辞而行,把自己所有的衣裤都拿去了。祖父问同住的哑叭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走路,走那儿去。哑叭只是摇头,说,花狗还欠了他两百钱,临走时话都不留一句,为人少良心。哑叭说他自己的话,并没有把花狗走的理由说明,因此这一家希奇一整天,谈论一整天。不过这工人既不偷走物件,又不拐带别的,这事过后不久自然也就把他忘了。

萧萧仍然是往日的萧萧。她能够忘记花狗,就好了。但是肚子真有些不同了,肚中东西使她常常一个人干发急,尽做怪梦。

她脾气似乎坏了一点,这坏处只有丈夫知道,因为她对丈夫似乎严厉苛刻了好些。

仍然每天同丈夫在一处,她的心,想到的事自己也不十分明白。她常想,我现在死了,什么都好了。可是为什么要死?她还很高兴活下去,愿意活下去。

家中人不拘谁在无意中提起关于丈夫弟弟的话,提起小孩子,提起花狗,都像使这话如拳头,在萧萧胸口上重重一击。

到八月,她担心人知道更多了,引丈夫庙里去玩,就私自许愿,吃了一大把香灰。吃香灰时被她丈夫见到了,丈夫说这是做甚么事,萧萧就说这是肚痛,应当吃这个。萧萧自然说谎。虽说求菩萨保佑,菩萨当然没有如她的希望,肚子中长大的东西仍在慢慢的长大。

她又常常往溪里去喝冷水,给丈夫见到了,丈夫问她她就说口渴。

一切她所想到的方法都没有能够使她与自己不欢喜的东西分开。大肚子只有丈夫一人知道,他却不敢告这件事给父母晓得。因为时间长久,年龄不同,丈夫有些时候对于萧萧的怕同爱,比对于父母还深切。

她还记得花狗赌咒那一天里的事情,如同记着其他事情一样。到秋天,屋前屋后毛毛虫更多了,丈夫像故意折磨她一样,常常提起几个月前被毛毛虫所螫的话,使萧萧难过。她因此极恨毛毛虫,见了那小虫就想用脚去踹。

有一天,又听人说有好些女学生过路,听过这话的萧萧,睁了眼做过一阵梦,楞楞的对日头出处痴了半天。

萧萧步花狗后尘,也想逃走,收拾一点东西预备跟了女学生走的那条路上城。但没有动身,就被家里人发觉了。

家中追究这逃走的根源,才明白这个十年后预备给小丈夫生儿子继香火的萧萧肚子,已被另外一个人抢先下了种。这真是了不得的大事。一家人的平静生活为这一件事全弄乱了。生气的生气,流泪的流泪。悬梁,投水,吃毒药,诸事萧萧全想到了,年纪太小,舍不得死,却不曾做。于是祖父想出了个聪明主意,把萧萧关在房里,派两人好好看守着,请萧萧本族的人来说话,看是沉潭还是发卖?萧萧家中人要面子,就沉潭淹死,舍不得死就发卖。萧萧既只有一个伯父,在近处庄子里为人种田,去请他时先还以为是吃酒,到了才知道是这样丢脸事情,弄得这家长手足无措。

大肚子作证,什么也没有可说。伯父不忍把萧萧沉潭,萧萧当然应当嫁人作二路亲了。

这处罚好像也极其自然,照习惯受损失的是丈夫家里,然而却可以在改嫁上收回一笔钱,当作赔偿损失的数目。那伯父把这事告给了萧萧,就要走路。萧萧拉着伯父衣角不放,只是幽幽的哭,伯父摇了一会头,一句话不说,仍然走了。

没有相当的人家来要萧萧,就仍然在丈夫家中住下。这件事情既经说明白,倒又像不甚么要紧,大家反而释然了。先是小丈夫不能再同萧萧在一处,到后又仍然如月前情形,姊弟一般有说有笑的过日子了。

丈夫知道了萧萧肚子中有儿子的事情,又知道因为这样萧萧才应当嫁到远处去。但是丈夫并不愿意萧萧去,萧萧自己也不愿意去,大家全莫名其妙,像逼到要这样做,不得不做。

在等候主顾来看人,等到十二月,还没有人来。

萧萧次年二月间,坐草生了一个儿子,团头大眼,声响宏壮,大家把母子二人照料得好好的,照规矩吃蒸鸡同江米酒补血,烧纸谢神。一家人都欢喜那儿子。

生下的既是儿子,萧萧不嫁别处了。

到萧萧正式同丈夫拜堂圆房时,儿子年纪十岁,已经能看牛割草,成为家中生产者一员了。平时喊萧萧丈夫做大叔,大叔也答应,从不生气。

这儿子名叫牛儿。牛儿十二岁时也接了亲,媳妇年长六岁。媳妇年纪大,方能诸事作帮手,对家中有帮助。唢哪吹到门前时,新娘在轿中呜呜的哭着,忙坏了那个祖父,曾祖父。

这一天,萧萧抱了自己新生的月毛毛,却在屋前榆蜡树篱笆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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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道中(1)------

他们是三个同乡人,从云南军队中辞了差,预备回家。

走到第八天的路,三个人的脚走成半跛了。天气很热,走了不远,一到树荫下就得坐在路旁石头上歇气,或者买甜酒米腐吃,喝一瓢卖点心人从远方用木桶担来的凉水,止了渴又即刻上路。不上路,担心“落伍。”在边省走路,是不适宜于休息的。走的全是山路!再过五天应当到贵阳了。各人巴望到贵阳。到了这地方,算是近家了。实则家去贵阳还有十三站路。总之若到了贵阳,便算得是家边了。十三站!他们已经走过八天,到贵阳还要五天,也正是十三站。

他们从云南省动身到××走了六天,其中一个伴,给烧热病攻倒,爬不起身了,于是乎三人一同在一家小旅馆中呆下来。请医生。买药。煎药。找生姜灯草作药引子。发烧的人成天胡言谵语,把药吃下去以后就呼呼的睡去,全身出汗。住了十天,感谢天,这小地方医生居然会把病人治好了。他们第二次又上了路。所谓走了八天,就是从××算起,每天一亮走起,到日头寂寞的落下山后为止,除了饮食,除了树荫下小坐,全是不能停顿的。每天走一大站,路为六十里,里是等于平常里数的三倍,名为“蛮路”的。每到天将断黑,一落店,洗脚,吃饭,倒在铺有厚草荐与硬棉絮床上去,睡眠便把人征服了。第二天,鸡叫第二声,便爬起身来,在灯下算账,套上草鞋,太阳还未露头又上了路。

他们在行路时,是沉默的。从洞边过,从溪边过,从茅屋边过,路上所见全是一种寂寞荒凉情形。茨堆上忽然一朵红花。草地里忽然满是山莓。一条行路的蛇。一只伏在路旁见人来始惊讶飞去的山鸡。一间被兵匪焚去的屋。一堆残败的泥墙。一个死尸。一群乌鸦。所见所闻使人耳目一新的很多,使人心上不安的也不少。在一条长长的寂寞的路上行走的人,原是不能有所恐怖的。执刀械拦路的贼,有毒的蛇,乘人不备从路旁扑出袭人的恶犬,盘据在山洞中的山豹,全不缺少。这些东西似乎无时不与过路人为难,然而他们全曾遇到,也全曾平安过去。

天保他们,让他们在一切灾难中得到安全。

他们沿着大道走去。在这里,所谓大道,就是每天有远行人,小商贩,牛客,纸客,送灵榇的小小队伍,联络不绝的各在路上来去的道路。在路上,能遇到灾难以外还可以遇到此辈的道路。全是在深山中,人家很少,坡是荒废的。间或有密密的树林,无人管理的菜园,破败坍毁的水磨。路上所见的本地人,几乎全是褴褛不成人形,脸上又不缺少一种阴暗如鬼的颜色。小站小村虽然沿路都有,但到行旅十人以上时,若想在小站上住下,米同盐与住处全将发生问题。

这时节他们正过一条小溪,两岸极高。溪上一条旧木桥,行人走过时便轧轧作声。傍溪山腰老树上有猴子叫喊。水流汩汩。远处的山雀飞起时朋朋振翅声音也仿佛可以听到。溪边有座灵官庙,石屋上尚悬有几条红布,庙前石条上过路人可以休息。

“我要歇歇,慢走一点。”一个走在第一年龄独小的青年说。他先过了桥,便把背上包袱卸下,坐在石条上不走了。

第二个正在过桥,“不要懒,这里不行!”然而过得桥来,仍然也停着了。

第三个像大哥,没有过桥,就留在溪南边。昂头望,望到山崖藤葛间一群的猴子了。猴子正如有所警戒呼唤着,又像在哭啼。“看,巴屁股老三!”其余两人也就昂头看那猴子。猴子是那么一群。于是他们数点那数目。七个,八个,十一个,搜索着,数点着。

“什长,过来坐坐,这里很凉快!”

“不能久坐!”

“天气早,不怕的。”

什长过桥了。背上是一个巴斗大包袱。过了桥便把包袱掷到灵官菩萨座前,且注意那神前褪了红色的小木匾。他认识字,于是念道:

“保佑行旅。宣统三年庚申吉日立。三湘长沙府郑多福率子小福盥手敬献。——呀,是个乡亲!”

听到什长的说话,坐在石条上的青年也站起了。他也念,且想爬上神龛验看那菩萨的额角间的一只竖眼,是否能移动。

“老弟,莫上去,坐一坐,我们走路。”

“三湘长沙府——这是沙头。有十五年了。他说盥手,(他认盥做盆字)什长,我们也洗一个手罢,溪里水好得很,不用盆,可以洗脸。”

第二个过桥的人,正坐在石条上整理草鞋,自言自语说,“这地方风景真好。”这时,听到年幼的同伴读“盆手,”就笑了,开口说,“庆庆,是洋磁盆是木盆?”

“不是盆字是甚么?”

他站起来了,望望匾上的字,哈哈大笑。

什长说,“读‘款’。这字同浣差不多。庆弟,你的书读到九霄云去了。”

“千字文上并不有这个字。”

“有。你记不来罢了。”

“你念我听。”

“我也记不来了。”

三人就哈哈笑着。字的出处三个退伍兵士都找不出,却找到这字的意义,“盥是洗浣,”他们将下溪洗手洗脸。庆弟先下去,绕了路,从一个坎旁到了溪中,一面用手试水,一面喊。

“什长,什长,水冷得很,可以做凉粉!”

“快洗罢,要走路!”

“我想洗洗脚。”

“莫洗脚,山水洗不得脚,会生病的!”

“还有小鱼!多得很;一只,二只,七只……”

“快一点!我们要走路,太晚了不行!”

“有鱼咧。有小螃蟹。真多。莫非是灵官的水兵?看它们成队玩!”

“上来罢,水舀一碗上来。把帕子打湿。我们不下溪了。”

“下来看看罢,好玩的。”

“庆庆你不上来,我们就先走了。”

“那我就不上来了,坐到水里等你们回来。这里好玩。多凉。有花石子!”

“你不上来当真我们走了的,你太不行了,这不是玩的地方。”什长的话有点威风,就因为他是一个什长。

年青人,天真烂漫的,一手拿着那个洋磁碗,一手折得一枝开成一串的紫色山花,上到路边了。把水给年长的什长喝,又把湿面巾送给另一同伴。他自己就把花插在包袱上面,样子很快乐,似乎舍不得那水中的小鱼小蟹,还走到桥边向下望。

“什长,下面水是镜子。有人刻得有字在石头上。瞧,是篆子!”

话说得很多,什长不理,另一伙计心被说动了,也赶过桥边来俯瞰。

天正当午。然而在两山夹壁中,且有大的树,清风从谷中来,全不像是六月天气。若不必赶路,在石条上睡睡,真是做神仙人所享的清福了。风太凉爽,地方适宜午睡,年青的庆庆想到了的。他听远处有砍木头声音。有点疲倦,身上发松,他说:“这里好睡觉。”什长只擦脸,不做声。那一同伴又说:“什长,这里像我们乡下。”

“这里还离湖南境十七天。”

“我们到底还要走多远?”

“二十四天,二十二天,我们已经走过小半了。”

“今天到落店时应当喝一杯。几天不喝酒,走路也无脚劲。”

“到贵州省我们可以上馆子,我的钱还够请你们吃那里的烧鸡!”

“到贵阳要几天?”

“八天就够了。今天歇老坡寨,明天枫林场,后天……”

在他们原来的路上,四个卖棉纸的人,肩上是长大扁担,两头是成捆的薄纸,来到对溪。他们因为见到庙前有人休息,所以过了桥,把肩上的东西用竖架撑起,各人也休息下来。各人用围在腰边的布片抹脸上身上的汗,各用头上的细篾遮阳扇凉。他们不互相交言,沉默的望了望几个原来休息的也是走远路的人,便放下担子不顾,各走到溪中洗脸吃水去了。

庆弟同什长说话,“什长,这些人也是到贵阳吗?”

“全是同路。”

“他们为什么那么远去卖纸,这纸值什么钱。”

“他们不一定靠卖纸。他们褡裢里有银子。顺便挑一担纸压压肩,预备下去办货,回头就赚钱了。”

“不怕抢?”

“他们褡裢里有银子,身边有刀子,性命是同银子在一块儿的!”

“今天来往的人多,你瞧,又来两个了。”

那两个人也过桥了。同他们一样,一种老营伍中人的精神,遮阳草鞋皆极其精致整洁,背上的白色包袱虽小却很沉重,腰下挂刀,像赶差事。匆匆的过了桥,来到庙前,其中一个白脸的,见歇憩人多,就口上打唿哨,主张歇歇。另一个黑脸的,虽然停着,却露出迟疑不定的神气。

“让我喝一口烟,讨个火,大哥。”

那黑脸大哥不作声,走过灵官神座前,看那木匾。即刻且坐到那高神座上休息了。白脸人就很和气的走过来,问什长讨自来火。

“哥,能不能借一个火?”

“对不起。我们全不吃烟。”

“对不起。是到贵阳么?”

“还远的,贵阳是一半路。从昆明来。”

“啊呀呀!小朋友也走这样的长路?”未完待续......欲知下回,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回复 xse97117 获取完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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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外文原版小说 《新与旧(人文阅读与收藏·良友文学丛书)》

作者:沈从文
最后更新于:2016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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