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三里屯的时候,三里屯的后厨都降了半旗

 

西餐侯老师,餐饮江湖的传奇……...





侯老师

侯德成:江湖人称“西餐侯老师”,很多在北京工作的外国厨师都叫他“牛B老师”,在餐饮界是个传奇,如今是桃李遍北京、师兄弟遍亚洲。侯老师毕业于劲松职高首届西餐专业,在90年代,就是去欧洲喝过洋墨水的“海归老师”,英法德意俄欧洲大陆菜都会做,现在是北京市商业学校国际酒店专业主任。1990年代初,侯老师来到三里屯的一家西餐厅,从此见证了三里屯的变迁……搬个小板凳,坐下来听听侯老师的三里屯往事吧。

TEACHER HOU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三里屯呆了很长时间。北京的使馆区分两块,一个是秀水,一个就是三里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也就是改革开放初期,三里屯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酒吧,就在现在三里屯soho那个位置,高档消费,宰客,喝杯饮料好几十。那算是三里屯酒吧的不成熟期。当时我们路过也不敢进去——八十年代我学徒的时候,一个月26块钱,哪敢说去酒吧啊,想都不用想。

真正意义上三里屯酒吧的兴起,差不多是打1993、94年,零零散散开始的。有一家叫白房子,Public Space,位置大概是三里屯路口往北走大约170米,就现在Village和那里花园中间那胡同东南一点。老板叫李Henry,是个入了澳洲籍的上海人,太太Sherry是一模特儿,两口子开了这个酒吧。Henry做一手好鸡尾酒,英文又棒,好多老外和演艺明星都爱去,晚上他家生意特别好。



小小的Kebab Café汇聚了很多有趣的人和事,俨然三里屯传奇的缩影

我大概是1994年去的三里屯——1992年我在瑞士洛桑学习,发现国外厨房里不管厨师也好,还是服务员也好,都做parttime,这边干完了去那边干。那时我已经在劲松教西餐了,工资很少,一个月不够花,就想利用自己的技能挣点钱——确实就是想赚钱,不是为了提高水平教育学生,没那么高尚,咱说实话。

我先是去了一个日本人开的意餐厅面试,老板不知道我是厨师,让我从刷碗干起,我觉得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就没去。后来建国饭店的厨师长跟我说,侯老师跟我一块儿干吧,当时李玲玉在建国饭店后身开了一个酒吧叫夏威夷,我就去夏威夷打工了。



1992年的侯老师还很青葱,在洛桑La grappa D'or餐厅实习

酒吧生意不太好。干了十天,我在德国学习时住的那户人家来找我了。女主人是位入了德籍的台湾太太,慕尼黑音乐学院学钢琴的,当时在北大附近开了一个土耳其烤肉。陈太太说,侯啊我在三里屯找了个地儿开餐厅,你来帮我。其实在这之前,白房子已经来让我去那儿做了,但本来说好2000,每天干一餐,后来李Henry跟我说我只能给你1500。少500,我不干,那时500块钱很是钱的——我在学校挣1500一个月,在老师里已经算多了。

陈太太给我定了4000。哎呦,翻番儿拐弯儿,我觉得这买卖不错,干。店就在白房子对面,以前一工商银行旁边,叫Kebab Café——老板开始还是想做土耳其烤肉,我说你既然是德国人,咱干一德国餐厅得了,加瑞士菜、奥地利菜、意大利菜,反正英法德意俄,欧陆菜咱都会。



2000年,侯老师在伦敦首家米其林三星餐厅Le Gavroche见习

第一张菜单,我们做了50多个菜,前菜沙拉主菜甜食都有。我特别记得我做的第一个甜食,叫spaghetti ice,用香草冰激凌压成意大利面状,浇一个汁,跟波隆那肉酱面似的,但其实是甜的。

刚开始没生意。那条街当时还没形成气候,白天都是卖服装和竹编的,什么假CK,假Timberland,帽子垫子藤椅,服装一条街。我们就琢磨打广告。在当时老外都爱看的《北京月讯》上登了一小豆腐块,很贵,600多美金,但效果还是不好。那就接活动。有个China Daily的实习记者Emily,小姑娘要回美国了,回国前看我们这儿性价比高,在这包场办party。办完了小姑娘说我看你们做的都挺好的,怎么还是没生意啊,我给你们写一篇吧。



早年间,三里屯也是服装一条街

Emily给写了一头版介绍我和老板。当时我做的一个菜,之前北京只有在五星级酒店能吃到的,就是瑞士奶酪火锅,cheese fondue。因为在瑞士学习过,我做这个菜,又在传统基础上创新了一下。她就写我做的有多好吃。

一登出来,第二天中午,爆满,那单子我就读不下来了。他们其他人给我炸薯条、弄披萨、弄甜食、切肉,我一人站在三个灶眼前做。老板都惊了,说为什么这么多人。来的几乎全是老外。


喝啤酒,翻外国杂志,在当年的北京,绝对超前

从那以后生意就疯了。我们老板学艺术的,又勤劳,每天自己去莱太花卉市场选花插瓶,鲜花天天换,永远漂漂亮亮。当时国外的书报杂志特别少,老板就从国外背,或者让人邮寄,有时也去燕莎买,各种德国杂志——什么《明镜周刊》——有时使馆都还没拿到呢,我们老板就拿到了。啤酒,各种外面见不着的,只要德国的我们都收。所以德国使馆的人爱来。然后什么法国使馆、奥地利使馆、瑞士使馆也渐渐都来了。菜单扩充到140多个菜。

当时北京好多酒店的总经理,什么希尔顿丽都的来过我们餐厅,一聊就知道,我们这是专业厨师,在欧洲干过,菜基本都跟酒店一个标准。白房子的Henry也跟我竖大拇指,侯老师你厉害。每天我们写菜牌那小黑板一摆出来,三里屯很多厨师都到我们这儿看菜单。那时没手机,就站那儿抄。就这么80平米一餐厅,多的时候一天流水五万五六。你想那是九几年。



带领国家队冲进世界杯的米卢也来过餐厅

这时整条街也渐渐起来了。当时来的客人level都比较高,除了使馆工作人员,什么律师啊做金融的啊拍卖行老板啊,都爱来我们餐厅。明星也很常见,周润发温兆伦罗嘉良,窦唯王菲那英刘欢,还有中国足球界那个时代的明星,米卢蒂诺维奇、安德雷斯、卡西亚诺等等都来过。罗中旭老戴一帽子就来了,一般都点牛排。我对工作人员有要求,不许找明星签名——人家愿意来是看得起咱们,觉得咱们这儿菜好,人家也有私密的事。明星来了一律装不认识。

慢慢的,跟很多客人也成了朋友。当时德国使馆的农业参赞阿尔穆特夫妇,老去我们餐厅吃饭。参赞夫人是德国总统的随行记者,去过世界100多个国家,家里有跟戈尔巴乔夫的合影。受我们老板影响,到我们学校去,交钱学做中国菜。没回国前,每年圣诞节都请我们全家去他家作客,我们买束花拿瓶酒就去了,进门抱着我儿子就亲,说你爸爸真好。



张裕解百纳1995专有一种出口德国装,不知跟那位爱喝这款酒的参赞有没有关系

当然吃饭就外交公寓那帮厨师给做,一点点,也吃不饱。参赞夫妇喜欢红酒,就张裕解百纳96年那款,当时家乐福卖多少瓶我们收多少瓶——德国农业参赞都说这酒太好喝了!他们回柏林时,整整装了俩集装箱,全是在中国买的东西,连洋车带汽灯全给运回去了。等太太再来中国的时候,我从家里拿了那款解百纳送她,她说侯你太好了,这是我最爱喝的中国酒。她写了一本书,关于在北京的生活,其中有一段就是写我,说我认识一中国小伙子特好,是个老师,老跟我介绍中国教育是怎么回事。

那会儿三里屯就特别火了,但还算单纯。白天服装摊卖那些假名牌儿,晚上就有人过来卖各种盗版CD、VCD,牛皮纸口袋装的,极便宜。我们那儿还养了一个呢,丫头平时给我们打扫卫生,晚上就站我们那儿卖CD。发财,人家干完这个后来都在北京买房了。



当年的三里屯,老外买假名牌,卖盗版光盘的,俨然是个小社会

我也算是挣了点儿。老板很大方,基本工资外还有奖金。开始去打工的时候我还骑自行车,后来来回就打车了。给我爸钱,老头儿看着我说,儿子,别犯错误啊——没见过那么多钱。我说爸,劳动所得,没去东四环偷井盖去,都是血汗挣回来的。

我老觉得我还挺幸运,赶上了好时候——当初我学西餐的时候,不知道还会有这种机会,算是学了个朝阳行业吧,卖把子力气,吃苦受累,但同时也尝到了点小甜头。在三里屯的经历,我觉得对我职业生涯也有好处——你有实践,有真实案例讲,学生才信服你,爱听你讲的课。



当年“隐蔽的树”的比利时啤酒算北京独一份儿

后来我在南街也干过一段。这边我干到结婚就不想再干了。去南街是因为我一学生叫我去,就明大酒吧,南街把口第一家,旁边还有什么乡谣啊、Hidden Tree啊、爱尔兰啊。乡谣有我们师兄弟,老去玩,后来跟乡谣的老板也成哥们儿了,现在都还有联系,他爱喝单一麦芽。那时候那什么罗大佑、臧天朔、胡军全上那儿去。哦,还有芥末坊,付洋还在那儿干过,但时间不长。付洋也是我学生。三里屯的厨师主要还是外地孩子,北京孩子也有,但不多。比如明大那个是从建国饭店辞职的,也有从凯宾斯基去的,圣地门和古老海是王府饭店的。说实话社会餐饮不好干,北京孩子也很少能吃这份苦。

外地孩子多。我教的好些都是河南安徽来打工的,以前我们店里的伙计、徒弟,现在还留在北京的,也都是企业的厨师长、总监了。也邪了,来的时候都不会英文,跟他们说要学就生学,还是努力。我们店里有个河南大姐,开始来的时候就是刷碗,一个月工资1500,后来我教她,慢慢也能做一些冷菜,什么尼斯沙拉希腊沙拉,又教她做披萨。现在人在酒吧里做厨师,月薪过万,老公在北京修车,没她挣的多,俩孩子也都在北京上大学了。


南街的乡谣曾是北京现场演出重镇

那批伙计里,有的现在在西餐企业做总监,有的在希尔顿做餐厅经理,还有安妮的厨师长,也是我带过的徒弟——安妮的老板也请过我去,97年。我张嘴一万,吓着人家了。当时他们一天流水才多少,卖一披萨40块,卖250张才出来你工资。后来我从三里屯走的时候,我学生说了一句话:侯老您从三里屯走,三里屯得降半旗,因为没有一个北京人在这儿坚持这么多年。

慢慢的,这条街也开始乱了。当街拉客的发小广告的,黄赌毒也来了,一晚上掉好几个诺基亚,打打架全跑单了,什么都有。大概到03、04年吧,修village,我们店就给拆了。拆得不便宜,老板马上就在北京买了300平的复式,也算是赚了。然后南街因为修soho,也拆了。当初在三里屯混的那些人,很多都不知所踪——有些店还在,但老板都不知道换了几茬了。也有极少数的还在坚守,比如Jazzy Ya。



96年的Jazzy ya,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在三里屯屹立不倒的老店

2003年我在法国布列塔尼,晚上喝酒,一姑娘过来跟我说中文,我俩就聊。她问我哪儿来的,我说北京;姑娘说你知道三里屯吗?我说我太知道了。姑娘以前在北大念书,去过我的餐厅。我就觉得这么远的路,在这样一个地方,你居然能跟一个法国人用中文聊三里屯。嗯,这还挺像是三里屯的事儿。



如今的侯老师,经常满世界旅行。在陌生的土地遇到熟悉三里屯的人,中文管它叫缘,妙不可言。

口述:侯德成

文:蔡一玛

图片部分来源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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