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特刊】诗人天界十年诗选辑

本选辑分为：前言、目录、诗作、手稿、照片、随笔、评论等七个部分，为诗人十年诗歌创作生涯的一个总结和回顾，欢迎阅读！...

                         前  言

在“台州十友”诗群成立十周年之际，十友出版合集“台州十友·十年诗选”以作纪念。十友各为有才之士，风华正茂，受魏晋之风骨，唐宋之文气熏染，时而煮酒论道，时而逍遥于江湖，嬉怒笑骂坦荡无羁，但从不为天下先。本人因年长而受排名十友之首，论才俊英杰，实有愧之。2009年之后，本人极少投稿和发表，但这并不影响我写诗和评论。十年选辑，原为三十首（《湘湖》已于2015年5、6两期全部首发），现因某刊物需要，增至三十五。

                             天界2016·2·3



                         简  介

天界（1969—），浙江黄岩人。1986年开始写作，1988年开始发表作品。1992年停笔，2002年恢复写作，以诗和评论为主。出版诗集《空间》《天命》《重生》三本，另著有诗歌评论集《穿过针眼》、诗集《台州，神仙居住的地方》《天界十年诗选》《长生记》等。2008年参加诗刊社第二十四届青春诗会，2009年加入中国作协。

◎看  相

羽山道人死了

黑色的嘴里忽然冒出一只乌鸦
朝山上掠去。山荒凉

乱石突起
乌鸦坐在塔顶
念经。
风一吹，宽大的道袍撞进月光

塔晃了晃
影晃了晃

乌鸦阿弥陀佛一声
月光来不及拢合，就碎了一地◎浑身都是你留下的痕迹

静下来
一切变慢的理由
它似乎安谧
如大海，暗藏汹涌和玄机

关于巨变
静，更合乎常理
慢是前奏，而静是开始

像刚才云静止
时间静止
房间静止
站的姿势静止
而目光似乎静止，神色却开始慢

心跳是剧烈的
静，完全符合变化

比如现在
我们确实都静了下来

◎夜  色

大雨滂沱
之后，黄昏满上来。浸泡在明亮的星光中
你风一样穿过暧昧。唇柔软
肌肤清凉。眼温柔得迷离
我陷入巨大的旋涡

哦上帝
欲海无边，回头不是岸
别封锁。请让我疯狂
历经一次艰难的天人交融

这无罪的夜。
从体内剥离的一根肋骨
在复位过程，我感到揪心的疼痛和幸福◎华清池低胸露肩的女人
丰腴和华美是代名词。比如贵妃，她乳房很白
肩膀浑圆
雍容，短暂和无辜，是牡丹特征

见到她时
玄宗正坐在石条上瞌睡
人是弧形的（可以想象瞌睡中的唐朝也是弧形的）
那时，太监惦记着靴
国舅和胡人私通，所有人都喜欢弧形

但安禄山不弧形
他让牡丹变成白莲。让马嵬坡成为一个女人的坟墓
月瘦风高。路祠——
多情的华清池上空，有无数马在奔跑◎天空的放牧者

我在天空放牧。挥鞭抽打鸟兽。
风猎猎。白云静静
落下来。
满地细碎的金黄。

春天；田野是多情的。
比如蝴蝶，可以用它薄薄的翅
随意翻阅花朵。
比如一枚银针，往夜幕轻轻
一扎，阳光
就汩汩流了出来。

不动声色的大地啊
渐渐软下身子。像情人午夜的目光
湿润而充满欲望。

我在天空放牧
春雷悦耳。冬虫蠢蠢欲动
我在天空放牧。雨绵绵，一下
又一下的鼓点声，乱了人心。◎思远人

比十二月寒冷的是一张床。
比床寒冷的；是一付蜷曲身子——
他紧紧抱住自己的骨头。
更像抱住一团虚幻影子。
这个老男人，半边脸暴露光线中，
庸俗、悲观并有着人到中年的知罪。
他体内一小撮篝火已经熄灭。
此刻，他紧闭嘴，
不愿意继续对早晨说：
哦，上帝，幸福的一天。
四十年跑马日子，
每一根神经都异常脆弱。
但敏感是他天性。他需要黑色安魂曲，
统治内心——远去如香灰。
触手可及的，是复活。◎桃花·枯草这些春天的乳房在枝头颤袅——一千亩桃花，十万颗饱绽的粉红色花蕾妖娆地扣响大地之门春天令人怦然心动。被桃花围住固然是件美丽的事。而在我脚下到处是枯草——这些死亡的叛逆者小小根茎，无比倔强我似乎听到耻骨碎裂的声音原谅我的好色阳光的店铺里，比起桃花枯草总显得丑陋并且卑下这样对比，让多情的我忐忑不安一场大雨后，桃花把自己交给桃子更多的，躺在一片青色上

◎良辰美景我的王国在一片花香软语中遗失
偌大一个梦，都被夜色装走了
长江以南，我是柳骨做的书生

虞姬死的时候，娘子紧抱相公哭泣
我明白，蛇是西湖三潭的水袖
满天空杨花，是古老曼陀罗和断肠衣

天空如此晃眼
蝴蝶早已断魂，倒是暮色风声
更像琴台余音

现在我要告诉你
这么冰凉的手，指尖上的大美
这么透明轻薄的翅膀
将在初夏某一时刻，击穿三千里火焰◎秋  辞
——兼致曹必胜

天地神光，而我满怀缠绵
九月阴雨中消遁
空遗圆月汐潮。我有一枚古币
禅偈一生乾坤——

听听秋色吧。秋色若指间青烟
秋风凉。秋雨的细腻
胜过我万千竹罄之音

流水是梦境
鸟过深潭，似有金风玉露
恍惚间，苍山白髻
惟老庙旧钟，窑藏经书◎奇  迹如果中途而废，算不算奇迹？
霸王举剑，英雄死去
孔雀东南飞，命绝一日，魂去尸留
多少爱，千古遗恨。惟梁祝化蝶
翼翼双飞。——
追求完美的人说：这便是奇迹

时间，这阴谋家把一切
篡改得面目全非。那么多美丽的事
失去鲜活光泽。而奇迹
从诞生到结束，只有死亡来终止

一个人远去了
大海不会为你多一朵浪花
草木不会因你枯荣一时
而爱着的人，从此
面对青山，和整个回忆为敌——◎相思子阿如耶，四月大地满是谶语
不说油菜花疯黄
梨花带雨；桃花若火
也不说青山如黛，湖水清涟——

一枚种子遗落在春天
阿如耶，春天没有回头的路径
柳色新新嫩芽短
谁能还尽前世的情债

深入骨髓和死亡——
四月除了祭奠，一个人可以唱祝英台
大好时光，拥美人入睡◎夜晚的古村月色谧静。几间散落老屋
村民早已睡了
偶尔虫鸣

月色下
溪水流去，隐隐有晚归的步履传来——
那些晃动的影子
来自秦汉还是大唐？

山风拂过，如老仙遁身而去
草木俯首，低低吟讼
山里无岁月
炊烟淡淡，晨雾中醒来◎铜  像每一尊铜像都带有自身的哲学
崇尚；完美；深刻
从存在到成为永恒，始终保持一种或多种隐喻——
没有什么可动摇这个信念
生不能而死更让它狂热
它有种族语言，宗教的罪恶感
但铜像毕竟不同等于性器
和原始图腾。它的美
是一种叛逆
它的象征来自冥思
来源于某种需要以及巫术
它是空洞；是超自然现实的抽象
所有符号和可信度建筑在无知
苦难；恐惧；膜拜之上
它的主逻辑是一条泛神论
它不是异教徒，具有被不断修正的体验经历
甚至，很多时候
它的邪恶和黄金般重量，需要通过
祭祀女神来验证◎狭路相逢
          ——兼致杨北城

皇宫的巨钟，辉煌而肃穆
一场欢宴，隐藏离席背后。深刻、悲壮
有最细腻的丝绸质地。
觞光杯影中
留下奢华去尽的沉寂
酒里复活的帝王，来世也是英雄

在北京，地铁快过时间
几个人密谋
可以改变浮云苍生
睿智是敌人。所有经典，黑色帷幕中落下

挥之不去
北京的柳絮有一种隐喻
不需要任何启示。时间野蛮地割掉爱情和荣耀
东宫，西宫，以及被天子坐旧的龙椅。
废掉一个人，不如一杯二锅头◎涅槃之王是到交换肉体和骨头的时候了
神祇初开。洪荒的静息
藏起所有混沌——原始、疯狂、深刻的黑
一切被闪电击中——

无比的美，无比耀眼，震撼
颠覆神的意志
火在火上祭祀。大地恍如巨大玉床
王抛弃三千铁甲。哒哒，哒哒
一支奇兵穿过

王有酥软腰。肤如凝脂
万种风情，敌过千座城池百年江山
有天，王必将交出玺冠
在一个人心尖，幸福而恒久◎心  境
这不是忽略。低下来的姿态，更符合草性。
也不要试图搬起整座山行走。
心越宽广
天空越明净。没有失败的成功
换不来真正的快乐。

围墙外面是丛林，影子背后
有无数道具——
但并非只属于你，甚至，无法辨认
我惟一能做的，是

用一生的低头，积蓄一次锋芒◎泰山·南天门山越高，离大道越远
瞰视天下者，没有一个不踩在人心之尖
中天宫在哪？神仙何处？
进入南天门是否
可以求到不死之药？帝王早已驾崩
阴风司仪，祭台如故
这么多人上来，这么多人下去
哪个不在路上，云雾之中
太阳随时隐去。老松活千年如何
摩崖有石刻又如何
一条崎岖之路，出得北天门
前途更是归途◎莫思归：西塘夜色是一条小河
轻轻流动。古老深巷，偶有细微叹息
旧院窗里传来
几盏灯笼，如江南依帘女子
寻找前世的梦——

没有比这更多情了。弯弯小河
弯弯的小船
怀里弯弯眉毛，粉红衣兜
一张老式雕床，剥落的色彩里
藏着爱情

都安静了吧。木格子窗
风铃。堤岸边亲昵不休的小情人
河里月亮浮晃
长长影子，可以一辈子◎大雪覆盖的山上，突然听到一二声鸟鸣雪如此洁净。山上每一个悬崖
都坐着神仙。白发鹤颜

那些雪松破石而生
瘦骨遒劲。针尖刺向苍穹
傲立于尘世

日月精华，此处流转
灵光塔高于台阶
略低于天空。大雪覆盖的寂静山林
一只鸟，塔边发出叫声◎只是在梦中打开一朵蓝色的花。让阳光进来
蜜蜂进来，清凉月色进来
然后，我和你牵手
一起进来

这时的花，肯定懂得月色的美
牵手的美。一个人和
另一个人低语
脉脉含情，轻轻吻上的美

花肯定知道风抚娑的美
知道我的手穿过黑发
那长长的黑发，撩人心痒时
多么美。多么美◎黑  陶它的伟大，在于拯救了欲望和器物
除去黄河之滨
抽象并不仅仅指代古老——
它装下人心以及黄河土

黑陶本身并不黑
更不是雕刻洞壁上的神秘符号
一个朴素主义思想
实用才是本质

它从消失到重新出现
也是必然的。火与土一旦结合
相生相克的五行
便像佛头寺，有了归宿◎九月九日登泽雅古耸寨
——给自己兼致任轩、泥人等兄弟

大火不灭，秋野不黄。
老蝉衰弱之际，正是祭飨好时光。
兄弟，我给你弄坛好酒来。
要醉就醉个天昏地暗。
像流落民间的王子，喊声痛快。

先秦的神仓，
已为你打开。长生是一世，
老去更无求。何必非得等到来日。
盏太小，觞有些斯文。
换大碗吧。

登上最高处，多么累人。
渺茫难晓。我说兄弟，哪里都有好风景，
不如选个地方隐去。◎项  链
有纯粹的美，包容的美
愿为天下溪的美。以及教徒精神——

活在心中的东西是无形的
而项链那么柔软
它一环紧扣一环。仿佛很多秘密
仿佛很多秘密都圈上了句号

没有人忍心把它拆开
也没有人愿意把坠子反向而戴
这精致的东西，需要品味
呵护。它有与生俱来的爱和谦让的德性

居善地；心善渊
这是道家思想，是完美人性
现在，项链的坠子悬挂在两只乳房之间
证明有了乳沟，才有世上最美的山峰◎宁溪糟烧

骑白马的书生，是划岩山不老神仙

哒哒蹄声，总在江边暮色中

天下没有不醉之酒

最冷漠的人，心中埋着最深秘密

酒酿于何时，已无法考证

解风情女子懂酒之妙

一朝醒来

落花不是花。溪水流过

长潭月色下隐藏

瓷瓶的宁溪糟烧

符汉君送的。在我酒橱里十年

徐敬亚夜宿布袋山，喝着它说了一晚诗◎在张思村吃夜酒在院子里吃夜酒，听到犬吠
月光杀出重围
和村人涉过始丰溪的脚步声

我们邀请了抱朴子
智者大师。张思村桃花开了
白天嫁走的新娘，晚上
紫云英的婚床，露出白狐一样的媚眼

影子重叠的老宅
有没有小髻？聂小倩在哪？
想做一回书生，娇娜收好你的尾巴
米酒很柔软，点上蜡烛吧

古老礼节藏起来好不
这里有竹林。小片春色。我们可箫可琴
还可以把大碗酒，一口干掉◎凤凰台
        ——兼致凤凰茶馆王静馆主

凤凰台上喝茶，应该洗净身子
静下来听天地交融
别纵情人间声色
在你趾高气扬或弯腰之时，古筝的弦
会弹过你每一根肋骨

什么茶好呢
乘龙远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来壶相思怎样？要么清淡
天下只有衰败的王公
哪来富贵难民

给惊心动魄的时间一份宁静
穿上好看的旗袍
再绾个发髻
笙萧相和，凤凰台上
紫烟散去，便多了一对神仙◎寒山湖

寒山子是僧人还是山居羽士

已不重要

他来的时候，葛玄早已归去

智顗建成了国清寺

天台山到处奇峰

只要隐入，便可神妙

山中石门关住水的身体

却留不住飞天之心

清晨游走于湖边的水鸭

落日时分

不知去向

山高必冷

还有孤独。还有鱼叉一样的风

冬天，晒太阳；看湖面

老腊梅伸出枝条来

几只鸟扑腾，一点也不慌张

自 画 像（组诗）

◎自画像2006:在思想的刀尖上——

像帝王巍然挺立在一切造物之上。
他是理性的。近乎残忍。
像一面极其冷色的镜子，
反照着整个存在。他自我地否定一切原始神话。
从不捏造、杜撰和虚构——他就是真理和宗教。
是神的化身。他毫无人性地摧毁妄想。
在内心深处涌动死亡气息；
在空间和时间上精致地剔除肉体的累赘物。
那些虚设的精神王国；被他悲愤地；
一一解构为不可还原的零碎。
他；就是自己！
在这个充满杀戮的黑夜；
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是正确的！

2007-10-13

◎自画像2008这一年，他的黑发越来越少
但谦卑像白发，越来越多。他常在深夜把自己
送进无边沙漠。在黑暗中孤独，在寂静中激情
他打开天窗，看凶猛的鹰鹫
如何盘旋生命之上
柔软的蛇
如何吐出信子。他更加爱江山爱身边的人
他知道繁华的星星属于天空
雄伟大山属于土地。人一生下来
就属于死亡。这一年，他多了三两个朋友
淡出许多事

2008-9-16

◎自画像2011他用一生修筑一条河流
这个坚硬世界，他是自己惟一的建筑师
水流，是他最终目的
并不在意形态和速度
他和时间较劲，和不断延伸的岸堤较劲
有时，他是严谨的
而更多时候，他只是一个归隐者
他明白，没有人到达得了彼岸
——活着的时候

2011-6-23

◎自画像2012：秋悲
——兼致A·R

无法描述秋凉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不是加薪取暖
所能化解。风一阵紧催一阵
叶子逐渐枯黄；落地而去
剩下光秃秃树干
要么死去，要么来年重生

只要树活着，总会找回叶子——
多好的真理。似乎为存在找到了幸福的借口

一对爱着的人，暂且不管谁是树
谁是叶子。但叶子已经离去
必定回不到原来的树。这令人悲伤

而树即使活着，叶子不是原来叶子
树，也不是原来的树——
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一切呢

2012-9-16

◎自画像2013白露过后，秋意渐渐浓了
一个人闲散太久
便会忘记许多

一列火车过乡野
道不尽暮色
宽大天地。胸中仍有芥子
神器亦可偏安

天命并没数尽，不必悲凉
好时光如水
守得住名节，胜似浮华二十年

2013-9-16

◎自画像2014：这个深沉秋天，不属于我

——兼致达达

一生要喝下多少烈酒
才能倒出骨子里的美

千岛湖太大太干净
不适合做寻欢之地

一个人越清醒
越会招来仇恨

我羡慕黄河里的鱼
混沌，但不糊涂
2014-11-5

◎自画像2015：自嘲
他痛恨他这把年纪了还如此单纯——
一个简单又奥妙的词，在老男人身上出现了。

谁都明白，它接近天真。
深刻、复杂的反义词。
成熟，圆滑，狡黠都是它宿敌。
对于这把年纪
它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甚至尴尬，白痴，滑稽。
要是淳朴，或简单就好了。
可它恰恰又不是。它比儒家的幼稚好听
比道家的无知略微本性。
有时深夜，大地像个死去的人。
任凭他跺脚，除了尖刻嘲笑的回声。
大地就是个死去的人。
任凭他跺着脚。整个世界
他只听到他跺着脚——
跺着跺着，天空便有石头掉下，
打在跺脚的影子上。
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活着了。
真是虚无。
他还痛恨他大把年纪
如此充满冥想。
这分明比单纯可怕，比一个人
快活到极点来得更为悲伤。
而他那么不可救药。——
闲淡，自乐，低头，偶尔狂野。无可为之中
一边痛恨自己，一边坚持单纯老去。

2015-9-21



◎诗性随笔

我是谁？

天 界

我喜欢故宫的深沉、雄浑、磅礴以及辉煌。也喜欢苏州园林的幽深、精致、洗练以及含蓄。我神往苍凉西部，辽阔中原，却安逸于水灵细腻的江南。我沉醉于黄酒的绵厚，也钟情白酒的烈野。我爱江南如水女子，也着迷北方英姿红颜。

很多年前，我什么都喜欢，不知道舍取，不知道我是谁。也分不清自己到底适合哪种生活。更不知道自己骨子里融入的是什么。我在一张张空白纸上描述自己，裂解自己，在一本又一本书中寻找自己的影子。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长江以南，我是柳骨做的书生”。

是的，艰难的诗写里，我终于找到了自己——

整整十年，我不断寻找自己发出的声音，从一种风格到另一种风格，从一种手法到另一种手法。而最终找到的，不是自己的肉体，竟是一种气息。

对，气息！

我把气息叫做生命的特征——包括语言，思想，节奏，形式，特长，手法，死亡……以及只属于自己，适合自己的表现方式。我体会到了散步时的缓慢，奔跑时的紧迫，睡眠时的轻悠，惊悚时的急促。不同场合，它们可以独立，也可以灵活运用和组合。我感受到一个人的共性和特殊性，只有在知道“我是谁”的时候，才能把这个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我清晰地知道，我属于江南，属于传统，属于意境悠远，诗性深邃，飘逸旷达的一种。

而诗写时，思想和表达必然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谁也避免不了，摆脱不了。这个时候，如果要维持或延续下去，气息和技巧的重要性将会得到最大功用的体现。

我把握不好北方、西部和中原的特性。

我的修为，至多是一个巧匠。只能在精雕细凿中完成自己，体现自己。江南特性是我的根本，高古、自然、含蓄、清奇、洗炼以及返朴归真，是我所追求的。

并不反对“一个人只能写出一种好诗”的说法。事实也确实如此——一个人，往往只具备一种禀性。而诗怎写，用什么形式写，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如何写到一种极致。这种极致，是一种纯净，是一个人全部心智和修为的体现。而一个人，所包容的东西可能远远不止一个方面。只要明白这个道理，也会写出两种甚至更多种的好诗。只是，骨子里流淌的，可能都是同一种特性——它就是只属于自己的气息！如一枚指纹，独一无二。

我是谁？没有人能准确告诉你。水流过后，只有泥土知道水流走了多少。一碗酒喝下去，只有自己知道酒的力量。我敬畏时间，敬畏辽阔生命，更敬畏诗的刀锋发出的尖细光亮。

2012-5-25

◎诗性随笔

形象和形象思维

天 界

每一座寺院哪怕是一个香火凋落的小庙，只要你稍用心，就会发现一些口中念念有词的向善之人。这些人大多是附近可以闲散下来的，信佛，念经。虔诚的模样，会感染其他人。这些人大多知道佛给的“经”或“念经”都是好的；于是，就跟着念，反复地念，直到念得滚瓜烂熟。一些用功一点或悟性好一点的，还会把声音念得一高一低、时快时慢地抑扬顿挫起来，煞是好听。

他们觉得念经的日子很充实。

念得最多的，大悲咒就是其中之一了，短短八十四句，全部是佛的名字。它是一本宝经，早念十遍、晚念十遍，闲下来时也可以念，几乎成为善男信女以及所有向佛的人每天必修的功课。

经是会念了，或许字也看得明白，但又有多少人能理解和明白其中深奥呢？

奥秘一旦成为百姓饭后茶余的散布品，奥秘就不属于你一个人的了，奥秘也就不是奥秘了。那么，什么才是你的奥秘呢？

很多诗人和艺术家，在观察一件事物的时候，会把事物描述得很详尽，一些细节也没有漏过他们观察的眼睛。毫无疑问，这样的记录是细致的，犹如一幅清晰的照片。我们在感叹他们的细心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耐心和毅力——他们把事物的形象几乎是完整地呈现在自己的笔下了。

但遗憾的是，他们往往忘记或忽略了一个重要环节：他们只是在做着一个临摹匠或复制工的活，而非真正的诗人和艺术家的行径——他们没有把这些收进眼睛里的形象经过思维的转化就直接地描述出来了。

这是可怕的！他们多么像这些用功或悟性高一点的向善人，熟练地念着没有生命的经。

把世象合理地转换为心象——谁要是能达到这个层次和境界，谁就具备成为一个优秀诗人和艺术家的潜质。一个好诗人或优秀的艺术家，他们不会单纯地始于捕捉形象而终于形象。他们在取得形象的同时，必定会去找、然后找到形象本身所特有的特性。这种特性，就是剥除形象的皮，埋藏在这个形象内部的生命点。这个点，恰恰也就是这个形象区别于另一形象的根本特性。

它是隐蔽的，需要智慧者和思想者用特殊方法打开进入它内部的隐蔽通道。

如果说形象是立体的，那么每一个棱角，都有独特性。在观察者不同的视角之下，它都有着不同的细微的变化。优秀诗人及优秀艺术家之所以优秀，正是因为他们对形象内部特有的性质进行了思维，找到并精确而敏锐地指出了形象内部的特征。

生死在轮回，落叶在秋风中跌了下来。跌下来的，不仅仅只是落叶。

许多年了；方山寺的香火依然旺盛。那些向佛人口中仍然念念有词。 生死在轮回，落叶在秋风中跌了下来。跌下来的，不仅仅只是落叶。

许多年了；方山寺的香火依然旺盛。那些向佛人口中仍然念念有词。“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细细听来，这确实就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无碍大悲心陀罗尼。

2007-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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