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所有的悲喜都得从离开您的子宫说起

写的时候一切都好，只是后来每次读都会哭出来。朋友告诉我说，很多爱都在，却总是在非常脆弱的时候才怀念。敬母亲。...

老妈，

杭州的雨持续了几近一周了，这在家乡那边是没有的事情。以前下雨了就待家里睡懒觉，等着您叫醒我吃饭，现在也不睡懒觉了，醒得早，自己去吃早饭，在雨里走走空气里满是舒服的绿色，我就在想，这要在家里也这样，您肯定会不习惯的。

一个人在家里还是那么忙吗？像以前一样。以前啊，就觉得有做不完的家务，您一直在忙。我懒，在家的话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我就开始说您，嫌您吵我睡觉，嫌您挡住电视。您倒也乐呵呵的，催我起来活动活动。还不起来，就做好“好吃的”然后诱惑我起来。说实话，要不是饿，我宁愿在那里偷懒。您做饭手艺真不高，我也当面笑话过您好几次了，是真的那种嫌弃，说您做饭一直比不上老爹。其实我知道，您其他事情太多了，没空把功夫放在做饭上。

几十年来，在老家，重活粗活都得您来，家里农活重且多，老爹又要教书，也没办法。日复一日磨出的茧子无法让您在做饭这种事情上发挥多大能量。

也没关系。高三那一年下晚自习回到家，总有一碗香喷喷的饭菜等着我，我长胖肯定就是因为那一年，但那时候就觉得好香啊，还有，您在沙发上也睡得好香。我回来的晚，您忙了一天了，每每看着电视就会睡着，又得等我回来，索性后来就在沙发上睡觉了。那一年姐姐们都在外地，老爹也每周只能回来一次，家里就您和我，实话，连个解闷的都找不到。没办法，就电视的的陪伴最为真实。我每天在家呆的时间也不长，回来都睡了觉了，您就调侃我，家成了寝室了。

那时候陪您说话少，您也不大健谈，就默默的给我准备很多好吃的，自己有什么事情也支支吾吾不怎么说出来，笑的也少，我那时候知道您心里会有很多事，可我总会忘了去听您说出来。

这种传统的农村环境下的母子关系没有城里人那么亲密和直接，都体现在了母亲对儿子喜好的了解与满足上了，您也是。我爱吃的想吃的，总能得到最大化的满足。您也挺舍不得花钱的，一分一分的省，印象很深刻，以前的一毛两毛面值的您攒了一大堆。可当我想要一双很贵的球鞋时，您给我买了，我要一把电吉他时，您也满足了我。您也从不给自己买东西，实在需要什么的话才会掏钱，我们有时候给您买了什么东西，您还推脱嫌我们乱花钱。给您买的衣服鞋子什么的，您一般都舍不得穿，柜子里一直放着。我特愿意这个时候指责您浪费，您笑嘻嘻的说先放着，那是您最开心最自豪的时候了吧，我觉得那时候您笑的特踏实。

我常常说您太节俭了，毫无保留的就批评您，是真的批评，您就当面应承，之后又不管不顾，该省的还是省，不该省的依然在省。哎、谁让您是我老妈呢，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那时候还觉得自己这是懂事，后来想想自己是真的幼稚，母亲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其道理，我们不能站在一个应不应该的角度去思量，因为，母爱是不讲道理的。我们作为孩子骨子里的一种理性这个时候是派不上多大用场的。您是母亲，这就是道理。

后来我去了杭州。会下雨的冬天，高温的夏天，冷死人的春天，没了。会有一两场矫情的雪，化得快，倒落得满地积水。我就很急躁，但每每到了冬天还是忍不住的期待那一场雪白。这里太多绿色，见不到家乡的土黄，会让我感觉有伪装的嫌疑。冬天很长，需要备伞，第一次了解了雨凉的触感。身体是凉的，冷的，我总觉得这个城市冬季里的冷气是每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真实，且彻底。我试过夜里裹上厚厚的衣服，抱紧自己好暖一些，都是虚妄，上帝把属于这个城市的热量无限施放在夏天了。于是，冬季就这样了。

我就开始想念您煨好的炉火，我记得一根柴一块炭的味道，有些呛人，却是满满的暖意。您会准备好几个土豆放炉子里烤着，您拿着针线，做鞋垫，时不时瞅一下我看的球赛。还会掐算着时间，觉得土豆烤的差不多了，就招呼姐姐们赶紧来吃。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直到后来用上了暖气，才理解了那种不可多得的暖意和温柔。住上楼房是后来的事情，您一直盼着那天，真正住进去了却是那么不习惯。坐沙发上做针线活一点都不实在，不如盘着腿坐炕上，暖气弄得屋子里很干燥，您看会儿电视然后还得揉揉干涩的眼睛。姐姐们和我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忙各自的事情，也不怎么出来。一家人就吃饭的时候能围在一起，我就觉得，以前只有依偎着彼此大家聚在一起才能取暖，才能分享到暖，如今不用这么落后了，这种亲密感自然会大打折扣。

也许是我们开始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隐私与心事了，所以才会可以营造出自己的一个小圈子，在那个圈子里自己反思自己成长，而父母却是被外排的。每个人的成长总有这么一段不尴不尬的经历，而这种对父母的排外是会让这个人得到成长的机会的。毕竟，我们都知道父母的重要性无可比拟，未曾消失何谈珍惜。我是这么觉得得。以至于现在，我就想坐在您的身边，陪您絮叨絮叨，听您说说今天菜市场的那个大妈又讲什么新故事了，听您说说电视上又发生什么新闻了，都行，只要听着您说，只要陪着您。

我曾经那么的不可一世，给您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可这一切在我日日见不到您的日子里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吗，那我也希望您知道，我想陪着您。在这里经过了两个漫长的冬季了，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等等。这样的日子里，您在另一片天地里头发开始发白，皱纹开始增多，这都是无意识的，也许等我某天回去了您已经很多白头发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够依然笑着给您说一句，妈您真老了。做父母悲哀的一点也许就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老去。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是，有生之年，我懂，我会陪着您，纵使您会老，会很快抑或很慢，做儿子的不会让您太过孤单。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光的流逝让很多磨磨蹭蹭的情绪得到累积。领悟没有迟到。亲情的力量每个人都能懂，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握。没有经过一场痛苦的别离，没有感受过那种蚀心的想念，亲情永远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被赞颂着的词汇，却烙不到自己的心里。我想我懂得，也许是那次挂掉电话之后的泣不成声，也许是每次想回到家的冲动。想您，是那种真真切切的想念，想吃您做的饭，我肯定还是会笑话您，但您知道，那不是嫌弃；想和您聊聊天，我肯定还会前言不搭后语，但您知道，那不是敷衍。事到如今，我未曾给您说过一句我爱您，我也不回借此机会矫情的来这么一句，孩儿心里惦记着呢，像最原始的母爱一样，每个孩子，尤其是游子，在他们的心里，母亲的意义不是一顿饭一个暖和的屋子而已。您不曾给我说过爱，但爱一直都在生活里，不离不弃。有一天，我困了，累了，心灰意冷了，您一直在那里，家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