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报告文学《母猪河纪行》(一)·源在何处

 

徒步母猪河(序)母猪河是文登第一大河。她源起高山,承天甘露,汇于幽谷。千余小溪,涓涓细水,渐汇成河。或委婉多...



徒步母猪河(序)

母猪河是文登第一大河。

她源起高山,承天甘露,汇于幽谷。千余小溪,涓涓细水,渐汇成河。或委婉多情,或奔放无羁,开山辟石,奔流直下。两大干流,遥相呼应,西聚库区,蔚为大观;东绕城过,一步一景。一路向南,会师道口,遂结伴而行,直奔黄海。至此,大河使命既成。自源头至入海口,65公里的长途跋涉,却涵养了昆嵛大地过半的面积。磅礴气势,何等壮丽!

母猪河是文登的母亲河。

她用甘甜的乳汁,哺育了一代代文登人民,她用辛勤的汗水,浇灌着广袤的昆嵛大地。她敞开质朴的胸怀,用最通俗的生存语言,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文登儿女。她的神话传说,她的人文情怀,养成了文登特有的性格和气质:崇文尚学,修身养德,忠义勇敢,仁孝乐善,滋养着新时期文登学精神。她的细语呢喃,她的魂萦梦牵,催促着游子归乡的脚步。母猪河,文登的摇篮!

母猪河是一条古老的河,亿万年的地质变迁,诉说着历史的沧桑;母猪河是一条年轻的河,每一天的悄然改变,谱写着时代的乐章。

这充满力量的河啊,在笔下更应奏出生命的赞歌。倾听她的故事,感受她的文化,触摸她的神经,诠释她的意义,憧憬她的未来,遂成了我们最大的心愿。

徒步母猪河由此而生。

这是对文字的执着,更是对大河的敬仰。

让我们背起行囊,融进母亲河,从源头走到入海口,以记者的洞察,以散文的抒情,以纪实的手法,全景记录大河及两岸的历史文化、生态文明、风土人情、生存状态、人物风貌、镇村风情等,深度解读母猪河对文登经济社会的影响,唤醒沉睡的记忆,呼吁更多的人热爱大自然,保护水源地,呵护母亲河。

在我们即将推出首篇报道时,5月5日,全区饮用水水源地及母猪河流域保护工作会议召开。会议要求,立即启动饮用水水源地及母猪河流域环境整治工作,把水环境保护作为一项重大的民生工程,一项必须抓好的政治任务,密切配合,齐抓共管,确保全区经济社会发展大局和人民群众身体健康。

我们的行动正与高层决策契合。

为组织策划好本此行动,本报派出副总编辑林涛、政教部主任丛桦组成二人考察采访小组,每周末拿出一天的时间,徒步母猪河,计划两年内完成全部采编任务。本报也将连续推出他们沿途采写的大型报告文学《母猪河纪行》,以飨读者。



源在何处

我了解河流

我了解像世界一样古老的河流

比人类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更古老的河流

——休斯《黑人谈河流》



我们村在河边,人们叫那条河是东河。河水清澈见底,鱼虾成群,秋风乍起,两岸荻花飞雪,一望无际,是我们村最美的地方。

小时候,我问母亲:“这条河是从哪来的?”母亲不能说清。

河流,大地上最长的生命线,以其广阔的空间、时间,与我们形成了一种唇齿相依的关系。我们一直认为,河流的源头是一个点,沿着线型的河流上溯,再上溯,就能找到这样的点。理应有这样的点。

这个春天,我们试图去寻找这个点,回答遥远的童年,提出的关于一条河的终极命题:“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我们村的东河,是母猪河。母猪河是文登第一大河,干流全长65公里,流域面积占全区总面积的62%,被誉为文登的母亲河。母猪河有东西两大干流,分别称东母猪河、西母猪河,我们村的河是西母猪河。《昆嵛山志》与《文登水利志》均这样记载,西母猪河发源于昆嵛山主峰泰礴顶东侧和汪疃镇的角山。1996年出版的《文登市志》载,西母猪河发源于昆嵛山、夹山。梳理《昆嵛山志》所附的“昆嵛山地势图”,发现有三条支流从泰礴顶附近发源,汇入母猪河,而泰礴顶之外的源头就更多了,这些淡蓝色的小细线,使母猪河源头扑朔迷离。

源在何处?我们决定先从太古河入手。太古河是西母猪河的重要支流之一,发源于泰礴顶南侧,流经无染寺,汇入昆嵛山水库。

界石镇崮头集村65岁的丛万滋先生是我们此行的向导。丛万滋是一名摄影爱好者,常年拍摄昆嵛山风光,对昆嵛山地理地貌相当了解。

5月1日早晨7:00,我们从城区出发,北上昆嵛山。

昆嵛山,横亘烟台、威海两地。主峰泰礴顶,海拔922.8米,为胶东屋脊。方圆百里,峰峦绵延,林深谷幽,多有清泉飞瀑,遍布文物古迹。北魏史学家崔鸿在《十六国春秋》里称昆嵛山为“海上诸山之祖”。《昆嵛山志》记载,昆嵛山岩生长于侏罗纪,经过亿万年的地质演化,发育成第四纪地貌景观,直到现在。

有山就有水,昆嵛山孕育了母猪河。寻源,山顶是唯一的起点。

五月的昆嵛山,草木初盛,景致清新。车沿环山公路蜿蜒而上,昆嵛山风景尽收眼底。

8:30,终于登顶。我们下车,取道泰礴顶西南侧一处废弃兵营墙外,钻入密林。蓦然发现脚下踩的竟是一片风铃草!此处海拔至少850米以上,因为风铃草野生于北温带海拔850~2500米。





山顶草密林深,层次丰富,针叶、阔叶杂布,赤松、落叶松、麻栎、榛遮天蔽日;卫矛、蔷薇等灌木牵衣拦足;菝葜、威灵仙等藤蔓缠树绕枝;地面全是中药,鹿药、玉竹、虎掌半夏……





我们在昆嵛山的褶皱里行走,没有路,没有手机信号,以枯枝为杖,摸索行走半小时后,在泰礴顶西南约500米处,海拔850米的几块山石上,看到翠绿的青苔。“如果是雨季,这里就有水。”丛万滋说,此时是枯水季节,距离上次降雨已有半月之久。

我们想像,第一滴水是不是像新醅,从石缝中涓滴而出,晶莹剔透,如鸣佩环。

水就在附近。又走几米,“源头!”同伴喊到,只见大树下,一小坑浅如盘盏,水如明眸,静静地看着我们。这是一丛豆梨树,五棵树丛生。树下,鹿药开着白色小花,毛茛开着黄色小花,而豆梨树蓓蕾万千,它们都静静地守着水源。

“啊!啊!”突然一只乌鸦凌空飞鸣,黑色的翼展宽大如篷,对于我们的闯入,大声发出警告。

松涛如潮,地老天荒,那一刻我们有穿越到侏罗纪的感觉,那只乌鸦仿佛始祖鸟,是这一片寂静之地的国王。

又行约十米,“水的声音!”仿佛听到婴儿呱呱坠地的啼哭,我们惊喜欢呼,这是我们的母亲河源头的声音啊。水从两石之间流出,那声音古老、圆润,如一只陶埙,诉说盘古时代的故事。

一条河流的交响乐,在这里奏响序曲。

百里长河的源头,出现的第一种生物是什么?不是鱼,不是虾,是水马。在这第一处流动的水里,数只黑色的水马栖居于此。水马,学名水黾,这些轻功高手,隐逸深山,一身的绝世轻功,奔驰水面如履平地。

另有一种生物是蜉蝣。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苏轼在《前赤壁赋》里的“蜉蝣”,与孔子临水时发出的“逝者如斯”,是一样的慨叹。

从豆梨树下水的眼神,到石隙之间水的清唱,我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条河流的生命之初,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我们用手机进行了短暂的录音,希望保存一份远古时代的声音标本。而后俯身,像鹿一样啜饮母亲河的第一滴水。

有了水,就有了路,但水的路走得轻盈,我们走得狼狈。





其时山中,水榆花楸、溲疏等花开正盛,彩蝶逐水翩跹。随水而行,我们不得不惊讶水的智慧,但见那清流时急时缓,时断时续,在青枫树下挂一道小瀑布,在野蔷薇边荡漾一个小水潭,奇石或卧,或坐,或堆叠,或危立,如石塑的罗汉一路护送,移步换景,有章法,有构图,有色彩的调配,尽展一条山谷溪涧的自然美学。






与水同行,我们在那些清澈中看见了辉映着的光阴缓缓地流过心田,也在那些叮咚的声音里聆听到大自然的梵乐,在修行一般的探寻中,与高山流水邂逅。

与水同行,是不是自己的生命会随之丰沛,随之壮阔?

与水同行,我们跳涧越流,穿林绕树,时而被危石挡住,时而被断崖阻隔,行进速度极慢。为了找到一条河的出发之地,虽历艰辛却义无反顾。

我们问丛万滋先生,昆嵛山有没有山神,他说,“土镢柄”就是山神。“土镢柄”是昆嵛山中一种剧毒蝮蛇,威力堪比莽山烙铁头蛇,据说一旦伤人,走不出十步。因为有“土镢柄”的震慑,游人对昆嵛山生出敬畏心,不敢擅入,被称为“昆嵛山保护神”。

中午11:30,我们行至一条沟堑,丛万滋说,走到这里,就走了一半的路程,这里是滑石沟。滑石是热液蚀变矿物,质地软并且具有滑腻的手感。昆嵛山多为花岗岩,这里是整个山区唯一发现滑石矿的地方。

在滑石沟稍作休息后向下而行,发现人工痕迹——一道石砌拦水坝横亘河床,直到无染寺景区,我们共发现11道人工拦水坝,皆用长方形条石砌成,边缘已被水打磨圆滑,有的已经坍塌。从出现拦水坝开始,一个怪异的现象也随之出现。河流中断,干涸的河床上,乱石如白骨,枯木横陈,悲壮凄怆。

丛万滋说,这些枯树均为枫杨。

为什么是枫杨?为什么偏偏出现在断流的地方?为什么别的树完好?难道是拦水坝的修建破坏了生态?还是断流造成的?

带着种种疑问,我们向林场工作人员求教。原来,2014年,昆嵛山的枫杨遭到一种甲虫的侵袭,这种甲虫只食枫杨树叶,且迅速蔓延,导致大片枫杨枯死。枫杨俗名又叫坝河柳,分布于海拔较低的山谷与河流两边。我们在河谷里看到这怪异的一幕,与拦水坝的修建无关。

文登水利局原副局长王文俭告诉我们,那不叫拦水坝,叫谷坊。谷坊是在易受侵蚀的沟道中,为了固定沟床而修筑的土石建筑物。谷坊横卧在沟道中,高度一般为1-3米,最高5米。主要作用是抬高侵蚀基准,防止沟底下切;抬高沟床,稳定山坡坡脚,防止沟岸扩张;减缓沟道纵坡,减小山洪流速,减轻山洪或泥石流危害;拦蓄泥沙,使沟底逐渐台阶化,为利用沟道土地发展生产创造条件。

翻阅《昆嵛山志》,方知那些“谷坊”修建于1951年。1951-1953年,文登专署调动牟平、昆嵛二县上千名石、瓦匠,在昆嵛山林场设指挥部,提出“大战昆嵛山,根治母猪河”的口号,在殿后夼、西涝夼、六度寺夼、无染寺夼、紫金崮夼、米猪夼等地封山护林,修建谷坊1500余座,动用土石30余万立方米。

一道一道谷坊,现在看起来有些简陋和破败,但在建国初期,却是文登人民与自然灾害斗智斗勇的见证。雨季昆嵛山洪挟带泥沙石块,如野马冲撞,一道道谷坊如缰绳将其驯服,使洪水呈阶梯状流淌,从而减轻了对山体的冲刷,消弭了水灾的危害。





下午四点,我们进入昆嵛山缓冲区。在这里,我们发现了第一处人工污染——游人扔下的垃圾,塑料袋、包装盒等不可降解垃圾,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有了人类的活动,是不是就意味着污染的开始?

从涓滴之水到溪流潺湲,一路坎坷,一路跌宕,河在这里失守。

又南行,见一潭水,丛万滋说,这是“花汪”。花汪晶然如镜,在花汪,水始有色,碧绿。

进入无染寺景区时,已经是傍晚5:30。虽然暮色四合,但游人络绎不绝。

无染寺风景区,是母猪河的华彩段。在这里,一条河将她的精彩、魅力、风韵,进行了集中的展示和绽放。

高山夹岸,茂树丛林,山泉激石,泠泠成韵。人们在这里进行浓墨重彩的赞美,给每潭水、每一挂瀑布拟取了美丽的名字。仙女池、玉屏池、王母娘娘洗脚盆、北方九寨沟,从这些仙风道骨的名字上,可以想见这里水的神韵。

其中王母娘娘洗脚盆最为鬼斧神工,太古河婉转迤逦地流向无染寺东北面,被一个像水盆一样的大石坑接住,形成了一潭碧水,颇似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青树翠蔓,蒙络摇缀。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关于王母娘娘洗脚盆有一个传说,相传王母娘娘在蟠桃会上喝醉了,走路不稳,扭伤了脚。吕洞宾便邀请王母娘娘到昆嵛山,说昆嵛山的水可治脚伤。果然,王母娘娘在太古河上一处石潭里,伸脚一洗,脚病即愈。从此这里成了王母娘娘的专用洗脚盆。

这个传说故事破绽很多,也有点幼稚,但却是人们对造化神奇赋予的美好想象。现在,来无染寺旅游的人们,都愿意相信这个故事,愿意享受王母娘娘的待遇,在水中洗洗脚,沾染一丝仙气。

最早发现这一山川秀美之地的其实是佛家,东汉桓帝永康年间,此处就有庙宇,取名“无染院”。无染寺建成后,几经修葺,殿宇宏伟壮观。唐代的《无染寺碑》记载:“松蔓森邃,崖谷幽奇,大川激沧海之浪,极顶峭虚危之宿,院额‘无染’,堂房四匝间松挂,张凤翅以翰翔;殿宇一基架梁椽,砌龙鳞而偃骞。僧延冬夏,实为养道之方,额清节庭,永晴高峰之势。”从华丽的骈体碑文中,依稀浮现当时盛况,现寺院已倒塌,仅存寺残址。

虽然这是一个以寺命名的景区,但此景点只有一个关键字:水。游人来此,多为观赏这里的水,品尝这里的水。

昆嵛山是很多河流的发源地,是重要的水源涵养地,这里的水是一类水,可以直接饮用。为保护水源,从1975年开始,整个昆嵛山林场实行生物防治,不打农药,达到了有虫不成灾的生态平衡。林场还设有核心区、缓冲区、实验区,禁止游人进入,使源头之水真正实现了“无染”。

如果留意一下我们饮用的大桶水,瓶装水,你会发现,很多水标注为“昆嵛山泉”“昆嵛山矿泉”等等。来自文登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数字表明,目前在该局登记的、仍在正常生产的文登境内矿泉水、山泉水等饮用水厂家共有十家,其中有八家是在昆嵛山周边。

雨水渗入泥土,融入岩石,化为矿泉,这是母亲河的初乳,如琼浆玉液,哺乳着她的每一个子民。

首次探源归来后,再翻《昆嵛山志》,在“太古清流”一节发现这样一个信息,太古河上溯,有暗河,潜流地下,长6-7里,再上溯,直到泰礴顶西侧寒风岭下,是太古河的源头,这条夼称为老林夼,是昆嵛山里最长的夼。

那么,我们走的是不是老林夼?

带着满腹狐疑,5月5日上午,我们拜访了昆嵛山林场原总工程师吕以璞先生。今年80岁的吕以璞先生是文登葛家镇人,1958年考入昆嵛山林学院,成为该学院第一批学员,毕业后,成为昆嵛山林场一名工作人员,从此扎根山中,直至退休。退休后的吕以璞仍然以山为家,参与了《昆嵛山志》的编撰,并成为《昆嵛山林场志》的总顾问。60年来,吕以璞谙熟昆嵛山的每一条溪流,每一块山石,每一棵树,被林场人称为昆嵛山的活地图、活字典。

吕以璞先生住在昆嵛山林场家属区。进入吕以璞家的小院,但见满目生机,遍种黄精、玉竹,还有一盆风铃草已经抽出花穗,都是昆嵛山有代表性的中草药。

这次拜访,吕以璞先生的话给我们兜头泼了一瓢冰水:你们走的是滑石夼,不是老林夼,滑石夼那里是源头,但不是主流。

我们惊愕,源在何处?

吕以璞先生说,太古河的主要源头不在滑石夼,而在老林夼。老林夼是昆嵛山最长的一道沟谷,被驴友称为“万米大峡谷”。他说,滑石夼太难走,几乎没人走过。

是的,那条路,只有水能走。

我们于是决定,重寻源头,再登泰礴顶,探源老林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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