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育与旧教育有何不同

新教育与旧教育不同，有一点很重要，即认为教育不是我们去教育儿童，而是我们从儿童身上受教。...

【按：此文为蔡元培先生1918年的一篇演讲。下面文字是我用白话改过的节选，看原文可以直接拉至底部。我们可以看看一百年来我们究竟有多少进步。】

新教育与旧教育不同，有一点很重要，即认为教育不是我们去教育儿童，而是我们从儿童身上受教。

我国旧教育以选取官员作为目的，因此必须经过科举考试。考试的内容一定会有诗文，而想要做诗文，当然要学古字，读古书，记古代的琐事。于是先教《千字文》、《神童诗》、《龙文鞭影》、《幼学须知》这些，再教四书五经，再然后就是八股文和五言八韵诗。至于其他的，比如自然现象、社会状况等等，虽然儿童也亟需了解，但是不能进入教学里面，因为与考试无关。

也就是说，旧教育预定了一个目的，强迫受教育的人接受，却不去问他性格如何，资质怎样。教法也就一条，能者奖励，不能者就惩罚。就像处置无机物一样，凸起的石头就铲平，脆弱的铁器就冶炼；又像花匠把花草编成鹊鹿，驯兽师教狗马跳舞，凶恶者割折儿童，使之变得奇形怪状一样。每每想到这里，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新教育则不是这样。它必须建立在深刻知晓儿童身心发展原理的基础上，再选择种种适当的方法，来助其成长。

就像农学家对待植物，干了就灌溉，柔弱就支撑，怕寒冷就放在温室，需养料就进行施肥，喜好阳光就利用有色玻璃；这中间，对确定种类，数量多少，都要经过多次实验，得出结果然后再来应对；而且随时试验，随时改良，决不敢因为所谓“有成熟的方式”就草率从事。

所以说，进行新教育的人，必须以实验教育学为根基。实验教育学是欧美最新科学，自实验心理学发展而来，尤其与实验儿童心理学相关……虽然今天还没有达到完全的成熟，但研究所得，比以前纯粹凭心意臆测的教育教法，也已经更有优势了。

因此可知，做教育的人，与其墨守成规，不如顺其自然；与其整齐划一，不如拓展个性。

举几个例子：

一、托尔斯泰的自由学校，他的建设还在实验教育学兴起以前，是本着卢梭、费斯泰洛奇、弗罗贝尔等的自然主义学说推演形成；他的学生上课没有一定的位置，坐在凳子上，登于桌子上，伏在窗槛上，或叉腿坐在地板上，想怎么样都没问题；他的课程也没有固定的时间，完全凭学生的意愿，常以种种对象间厕而行之；至于教授的形式，只有问答。……

二、杜威（Dewey）的实用主义。杜威曾经写《学校与普通生活》一书；里面重点陈述学校教学与社会隔绝的害处；他在芝加哥大学设立了一所学校，以人类所需的衣、食、住三者为标准，简略的分成三个部分：一是手工，如木工、金工之类；二是烹饪；三是缝织，描画模型等都划入其中。然后从这些类别里引出重要的学习内容，比如通过烹饪来教授化学，通过裁缝来教授数学，或者通过手工来教授物理学、博物学，用原料产地来教地理学。由于各个时代各个民族的工艺比如衣服饮食的不同，又可以切入历史学、人类学等等。

三、蒙台梭利之儿童室。即研发了各种器具来启发儿童的心理。我国现在已经有她所写书籍的译本，想必诸位都看到了。

四、某氏的以工作为操练说……

还有很多新教育学说，我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足可见现代教育界的进步了。而我们国家的教育界，还在那里守着几本教科书，强迫全班学生去学习背诵找考点，其实与以前背诵《三字经》、四书五经等，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罢了。



夫新教育所以异于旧教育者，有一要点焉：即教育者，非以吾人教育儿童，而吾人受教于儿童之谓也。吾国之旧教育以养成科名仕宦之材为目的。科名仕宦，必经考试，考试必有诗文，欲作诗文，必不可不识古字，读古书，记古代琐事。于是先之以《千字文》、《神童诗》、《龙文鞭影》、《幼学须知》1等书；进之以四书五经；又次则学为八股文，五言八韵诗；其他若自然现象，社会状况，虽为儿童所亟欲了解者，均不得阑入教科，以其于应试无关也。是教育预定一目的，而强受教育者以就之；故不问其性质之动静，资秉之锐钝，而教之止有一法，能者奖之，不能者罚之，如吾人之处置无机物然，石之凸者平之，铁之脆者煅之；如花匠编花草为鹤鹿焉；如技者教狗马以舞蹈焉；如凶汉之割折幼童，而使为奇形怪状焉；追想及之，令人不寒而栗。

新教育则否，在深知儿童身心发达之程序，而择种种适当之方法以助之。如农学家之于植物焉，干则灌溉之，弱则支持之，畏寒则置之温室，需食则资以肥料，好光则复以有色之玻璃；其间种类之别，多寡之量，皆几经实验之结果，而后选定之；且随时试验，随时改良，决不敢挟成见以从事焉。故治新教育者，必以实验教育学为根柢。实验教育学者，欧美最新之科学，自实验心理学出，而尤与实验儿童心理学相关……虽今日尚未达完全之域，然研究所得，视昔之纯凭臆测者，已较有把握矣。

因而知教育者，与其守成法，毋宁尚自然；与其求划一，毋宁展个性。请举新教育之合于此主义者数端。一曰托尔斯泰之自由学校，其建设也，尚在实验教育学未起以前，乃本卢梭、费斯泰洛奇2、弗罗贝尔3等之自然主义而推演之者；其学生无一定之位置，或坐于凳，或登于棹，或伏于窗槛，或踞于地板，惟其所欲；其课程亦无定时，惟学生之所愿，常以种种对象间厕而行之；其教授之形式，惟有问答。……二曰杜威（Dewey）之实用主义，杜威尝著《学校与普通生活》4一书；力言学校教科与社会隔绝之害；附设一学校于芝加哥大学，即以人类所需之衣、食、住三者为工事标准，略分三部：一曰手工，如木工、金工之类；二曰烹饪；三曰缝织，而描画模型等皆属之；即由此而授以学理，如因烹饪而授以化学，因裁缝而授以数学，因手工而授以物理学、博物学，因原料所自出而授以地学，因各时代各民族工艺若食服之不同而授以历史学、人类学等，是也。三曰蒙台梭利之儿童室5，即特设各种器具以启发儿童之心理作用者，是也；吾国已有译本，想诸君已见之。四曰某氏之以工作为操练说……其他类是之新说，为鄙人所未知者，尚不知凡几，亦足以见现代教育界之进步矣。吾国教育界，乃尚牢守几本教科书，以强迫全班之学生，其实与往日之《三字经》、四书、五经等，不过五十步与百步之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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