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云：像鲁迅那样弃医，像蔡元培那样育人（下）

在从事青少年工作40年的蔡元云眼里，什么是生命教育？他的生命故事又是什么？5月6日傍晚，在华师大丽娃河边，蔡...



在从事青少年工作40年的蔡元云眼里，什么是生命教育？他的生命故事又是什么？5月6日傍晚，在华师大丽娃河边，蔡元云先生接受了采访。

（以下采访实录已经蔡元云先生认定。）

蔡元云：这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决定。当年我在加拿大拿到医科博士学位以后回到香港，结了婚，有了孩子，我爸妈非常开心。他们都是海员，我是家里第一个医生。但后来我遇到了一位导师，她说：元云，我发现你对年轻人很有情，有没有想过将来从事青年工作，帮香港的青年人找到他们的人生路向？

当时我没有什么反应。但慢慢我发现，确实每一次去学校，我给中学生、大学生讲生命故事的时候，他们的反响总是很热烈，我觉得导师的观察可能是对的。我决定尝试，说，我可以一部分时间当医生，一部分时间做些青年工作。这样做了3年。哇，很开心！原来我在医院里面，看很多病人，也很有意义，很有满足感。但我发现，自己心里还是特别喜欢年轻人。所以我决定再进修，去美国读心理学，读心理咨询，学习青少年成长的规律。啃这些书的过程，也是我对自己的考验，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兴趣。结果两年下来，很开心，比我读医科时更开心！我的爱人也发现，说你读的那些书都很厚，但你很开心。所以我最终决定转行。我不是厌弃做医生，而是青少年工作给了我很大的满足感。我就做了这个决定。

蔡元云：对，当时他们根本没想到。但那时我已经30岁，可以做自己的决定。所以我很勇敢跟爸爸讲，我说我很明白您对我的期望，但是请您给我一个空间，我愿意试试看，我真的感觉很有意思，很开心。我爸爸很伤心、很愤怒：“你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当上医生的，你干哪些无聊的干什么！”。几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当然后来我明白他的感受其实是可以理解的。我还是很感激他，最终他同意让我去试，我非常感激。

我的妈妈从来没有问题，我的爱人从来没有问题，我的朋友都很鼓励我，但当我回顾的时候，我还是要感谢我的爸爸，虽然他生气。但后来他说，元云，我发现你做的事情真的很有意思。他反而欣赏我了。（蔡元云先生所著《从未遇上的父亲》）

蔡元云与“生命师傅”苏恩佩女士。正是这位导师的建议，引领他走上了青少年工作之路。

蔡元云：我很感谢香港政府对我跟我们团队的欣赏，把我放进很多委员会里面，扶贫委员会，药物滥用委员会，禁毒委员会……所以我有机会接触了很多政府、专家，做了些研究。那段时间香港自杀的孩子很多，香港又成立了特别委员会，去研究为什么香港会连续有25个孩子自杀。蔡元云：一年之内，已经十几年前了。所以那段时间我们在全球做研究，发觉原来在香港青年人中，30%想过自杀，8%尝试过自杀。原因很多，有些是家庭破碎，有些是读书没有成功感，有些感觉没有出路，有些其实已经有些忧郁症焦虑症，是精神健康种种原因出了问题。不单单是学业压力大这么简单。所以我们研究出一套专业工具，在学校里找到那些“高危”孩子，栽培他们的——我们叫作“抗逆力”：面对逆境、冲破逆境的能力。香港政府很欣赏，在香港全部小学的四、五、六年级，中学的一、二、三年级都做了这个“成长的天空”项目。我们发现这些“高危”孩子以后，有些转介给心理咨询师、精神科医生，其他的通过活动，提升他们的抗逆力，改善他们和家人、同学的关系，这样来全面预防。

蔡元云：一直都是。只是很可惜，有段时间因为资源不够，“成长的天空”在中学部分就没有在每个学校实行“必修”，有些学校做了，有些没做。结果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香港又出现了22个自杀个案，小学、中学、大学都有。所以现在香港再次启动“成长的天空”，政府也很支持，希望让每个孩子都通过生命教育，学会尊重生命——尊重自己的生命，也尊重别人的生命。现在“成长的天空”反响非常好。

你看本来我是做心理咨询，做营会来栽培孩子，但慢慢我发现，可以把空间再扩展一点，通过跟政府合作、跟学校合作，跟社工、心理咨询师合作，帮助很多本来在危机里的人找到出路。这种满足感，让我很开心。


2014年，TTT上海团队成立10年。其中既有如今在上海颇具知名度的心理咨询师叶斌、张麒，也汇集了诸多大学、中学的心理专业背景老师。

蔡元云：我第一次到上海是1996年。当时华东师范大学的心理咨询刚刚起飞，不过还是比较初步。后来他们慢慢发现，倒不如培训一些心理老师，让这些受过培训的老师再成为培训者，最终让更多学生的心理素质得到提升。这个就是TTT（Train The Trainer）计划。后来我很开心地看到，上海团队不仅把抗逆力培训引入过来，而且很多学者一起，编写了一个本土化的《抗逆力培训手册》。在上海、北京、四川，特别是汶川地震之后，很多学校、机构都运用了这个手册。在北京，我们用来帮助外来务工人员子弟，在四川，我们用来帮助受灾学生，也是唯一一个8年之后，还在为灾区服务的心理专业组织。



蔡元云：我现在的感觉是，单单专业还不够，还需要政府的支持，因为有了政府牵头，学校参与就有动力，而且我们做事也需要资源。

当然我们也发现，工商界的参与很重要。生命教育关注的是整体的生命的素质，而其中特别缺失的，是从校园到职场的这条路。你要做会计师，你适合吗？你要做记者，你知道记者到底做什么吗？所以在香港，我们就找了很多工商界的人做学生的导师，我们叫“成长的向导”，“职场的向导”。有人带领，孩子们的眼界大开，就知道该怎样装备自己，有些就会发现，原来不适合我。

蔡元云：是的。一个人要做自己的生涯规划，其实就要找自己人生以后走的路。不是打一个工，赚一份钱这么简单，还要有个人的满足感，和对社会有贡献。所以生涯规划，不是帮你找一份工，而是和你一起寻找你里头最热诚的那部分，让它尽可能发挥出来。

我算过，一个人一生在职业上花10万个小时，所以不能白白浪费这么珍贵的时光。



在上海举办的“抗逆力培训营会”



蔡医在LA（Leadrship Academy）“仆人领袖”训练营会上

蔡元云：我自己感觉中国政府已经越来越重视这两方面，比如过去，选科的时候学生没有太多选择，甚至毕业后的岗位都是分配的，现在主流的声音就鼓励大家按照自己的兴趣和长处去选择。还有，差不多每个大学都有了职业指导中心。所以我发现不一样了。

其实不仅香港、上海这么做，全球都已经意识到，生命教育和生涯规划是在一般学科之外很重要的部分。所以这次来上海，是互相学习、交流的过程。

蔡元云：生命教育不是一个课程，是要你拿生命出来，陪这些孩子成长；不是一个时段，而是一生之久。不是容易的事。生命教育就是生命故事，是用生命影响生命。

蔡元云：哈佛大学是世界第一的高等学府。在这里，流行过一本书《哈佛女孩》，里面描述的都是我们向往的。我没想到，一位在哈佛大学教书32年的教授Harry Lewis，写了一本书，由华师大出版社出版，叫《失去灵魂的卓越》。大学本来是栽培20岁左右年轻人的地方，让他们成为更加尊贵的人——有力量、有信心、有价值、有慈悲、走出校门后能把社会变得更好的人，而不单单只想到自己。

蔡元云：他们需要有人陪他们同行。盼望这些年青一代有灵魂。“灵魂”这个词就是“生命”，生命的素质，生命的力量，生命的意义，生命的价值，生命的贡献。拥有这些的人，会不一样，社会也会不一样。



哈佛教授Harry Lewis认为，大学不止要督促学生取得学术卓越，更要帮助他们成长、了解自己、找到人生更多元的目标。走出大学校门的，应是一个完整的尊贵的人。

蔡元云：有些已经做得很不错，我们跟很多学校有合作。比如华师大二附中已经发现，就算他们的孩子学科成绩很好，也需要提升他们的生命素质，他们在过去几年中一直跟我们合作。我也去过一些职高，培养旅游业人才的、厨师的……我来上海已经很多次，每一次来都有新发现，看到很多很珍贵的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蔡元云：香港也是，学校会按照升学率排名。这个问题牵扯到很多元素，但我要从家长讲起。因为中国人相信“惟有读书高”，最好孩子考上高等学府，拿到博士学位就更好了。但你的孩子适不适合读博士？你作为家长，知不知道孩子心底的梦是什么？你愿不愿意接纳？允许他朝那个方向装备自己，现在装备的方法那么丰富……在香港，我们也花了很多力气，转变家长的观念。但一旦改变发生，学校、老师、家长都受益，都很开心，当然最开心的是年轻人。



5月7日-8日的密集培训，拉开了为期3年的“生命教育及生涯规划”计划

蔡元云：这是一个持续3年的计划。这次华师大邀请我们来，不仅有香港，还有世界其他地方的专家都过来参加，围绕生命教育、生涯规划做培训和研究。而且我们不仅在课堂讲，也会到现场去观察实际的情况。现在我们已经和两所中学达成初步意向。我们盼望有更多学校愿意尝试。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学校，无论学生从哪里来，我相信一件事：一个都不能少。盼望每个孩子按照他的背景、他的专才、他的兴趣，找到一条欢欢喜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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