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树莓母亲

我的城居山隐「1」：葱茏掩不了赤，山隐绝不了尘

当我们认为创造了时代的时候，也许冥冥中时代就已经选择我们了。...

▲ 2015年的五月末，我与母亲行径在莫干山的一条山道上，母亲从至高点俯拍下这张相片：“山林与我”。我把它放上朋友圈，很似卖弄地配了句旁白：葱茏掩不了赤，山隐绝不了尘。

春末夏初的莫干山，硕果累累。

可母亲却对路边果摊小贩皱起了眉头。原因是山上的树莓一小篮要卖20块，母亲说这是城里的价，山里人不应当这样。

[可这地段上山15分钟就是景区，有叫景区的地方，哪里来山里的价。] 我心里暗自应和着，并没有出声。

母亲生于上海南京路步行街的后街，按那时的说法，是上只角中的上只角。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当时以黄浦区为中心的周边范围内才算是真正的上海。城乡的清晰界限就像一出生就打的疫苗针一样，渗入血液，一辈子也无法抹去。

为了让母亲能更欣然地吃到这些树莓，熟门熟路的我拉着她离开果摊，随即爬上了离摊贩不远的一座山。这座隐蔽的小山位于庾村乡村文创园的后方，知道的人并不多。要是不经过一番探寻，怕也是找不到的。

母亲的“欣然”很快在这座自然生发的山上寻得了。满山遍野的树莓呀！一颗颗晶莹饱满的红色果实镶嵌在满眼的绿林中，玫瑰瓣似地洒在地上，红宝石似地挂在树上。母亲与我好似踏入了金山银山般欢畅不已。经过一番采收后，我逗趣地道了句：“您手上的这些树莓拿下山卖的话，可有百来块了呢！”母亲这才笑着意识到够吃的了，此程采摘体验让她无比满足。

下山路上，母亲不忘掏出相机，万分珍惜地纪念下手中丰收的果实，随后大声呼喊着已然走远的我回头，定格下这张“山林与我”。

相片里，我显眼得像颗长在绿丛中的树莓。

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攀上这座小山了。容我细细想来，莫干山与上海间的往复，已经有近三年的光景了。起初，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和叙述者来到这里，总带着一股城里人的骄傲，职业性地审视着莫干山会有怎样的未来发展。但不久后发现，我已情不自禁地融于这片秀山间，千思万绪被缠绕得越发紧密，发现自己是这山里万物万事中的一颗小因子罢了，但这颗小因子却实在乐得其中。

是我们创造了时代，还是时代选择了我们？

2013年1月，天气阴冷得不行，真希望一场大雪降至倒是显得痛快。可老天好似积攒年货似地积攒着彻骨的寒冷，蓄势守候着年关的来临。更要命的是，我选择这种鬼天气进了山。那是我第一次涉足莫干山，因为要去公司在山里运营的一间民宿，办理接管这茬子事。

那时，民宿这个词在国内并没有如今这般红火，而对于我这个从没从事过酒店旅游行业的外行人来说，更是搞不清楚状况。

寒冬的山谷寂静极了，千山鸟飞绝大抵就是我眼前的景致了。公司的同事带我走进山谷中的一所屋子，青砖黛瓦。一条狭长的院落连向远处的几栋两层砖瓦房，在四面竹山环绕间，倒是有一番细巧玲珑的归属感。他们对我说：这就是我们的民宿。

如今，完成一个5、6亿的工程也就十几个月的时间，但这5栋小房子却足足做了2年。

此时，一对着衣素净的年轻夫妇迎我们而来。他们是民宿的室内设计师，因为热爱山居生活，便在设计后选择住在这里，帮主人照理着民宿的试运营，也恬然过着自己的野趣小日子。

可能是因为寒冷的空气僵硬住了我们所有人的表情，使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显得尴尬而迟钝。直到我们点燃了客厅的壁炉，蹦跃的火苗喷射出的温暖与暖黄色调才融化了屋里所有的冰霜。

随着设计师夫妇吐露着心声，方才进山的我不得不立马从隐山而居的烂漫中拉回冷硬的现实。

“我们这个地方太僻静了，人们很难找到这里。大冬天的，一个客人都没有…旁边60亩农园，我们和村民一道把土翻过了，规划图纸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就是差钱了。”我看见和我同来的同事边听夫妇叙述边认真做着记录。

“对了，壁炉平时我们也不怎么开，瞧这灯也是，节约成本。”见到我们惊讶得眨巴着眼睛望向他们，夫妇两笑了笑：“逗你们呢！”随后语调变严肃回来：“这营运状况虽然局促，但阿姨的工资一定要按时发。对了，到了新年，你们别忘了发点奖金，两三百也行，当过年红包发，山里人就是图个喜庆，也图个有心……”

随着室内外的温差渐显，落地玻璃悄然蒙上了一层雾气。

原来，山里的冬天真的要比城里冷上许多。我起身拿了些红薯，用锡纸包好丢进了壁炉。

那个冬天，就在这个人际罕见的地方，山居小日子居然被现实打败了。

我这才意识到，他们要走了，而我们，就要来了。

接管，是这个意思。

那个小年夜，我发着低烧拟完了民宿正式营业的文章，在微信公众号上发布了。微信这东西似乎是一蹴而就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怎么用微博了，想当初刷微博占据了我80%的上网时间。然而，这点我笃信会维持下去的习惯，瞬然就变化了。现在，我80%上网时间变成了微信，网瘾从电脑移到了手机，我相信，周遭人群八九不离十也跟我一样。

互联网时代好似鸡和蛋的故事，不知是人往哪处拥，劲就往哪处使，还是劲往哪处使，人就往哪处拥。当我们认为创造了时代的时候，也许冥冥中时代就已经选择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