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多图)丨亲历汶川大地震

 

那年的苦难和那年的张狂...



亲历汶川大地震
枯木按:汶川大地震过去八年了,肖老师经常会让我写一些文字作为纪念,但是对于这位可亲可敬的老人,我却也总是拒绝她。因为亲历汶川,有时候真的不想去回忆。八年了,我在五年前还去过两次灾区,三年前还作为川大的代表参加了北大百年讲堂的表彰会。现在,我所知的灾区已经越走越好,我也应该可以去试着回忆当年发生的事情和我经历过的现实。今天,我就以一些当时自己留下来的照片做线索进行回忆吧!
地震发生的当天,我们正在上课。我们的学院副院长当时忽悠我们,让我们在地震中待在学校的最高层。后来连续下了几天的大暴雨,我们背着被褥,在滂沱中游荡,没人安置,没人管理,睡过不高山,睡过操场,睡过体育馆,睡过停尸房。当时的这些照片我没了,刘洋有。曾经记得有一天,辅导员费腾累的实在不行了,就躺在刘洋的被褥上直接睡了。因为她是我们心目中的又美丽,又泼辣的美女老师,所以当时欺负刘洋,说他可以把这个被褥珍藏起来传之后世了。

地震发生的两天内,我们都无法进入寝室,学校又没有统一的安置,于是自己班级给自己班级找地方。第一天晚上就下起了大暴雨。我们整夜没有睡觉,走到很多地方,都发现已经人满为患,我们学院人少,又争不到地方,最后好像是在体育馆外面睡的。后来的几天,都进不了寝室,于是就到处逛,饭也吃不上。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寝室可以让进去了,于是十二个人围坐在大厅里看电视,关注地震前线的消息。当时确实很激动,非常想去救援,但是没有渠道,于是就边边角角的做一些工作,比如发点小文章呼吁帮助,去机场搬运物品。当时男生上去之后经常一天不下来,不是不累,是真的不想下来。

一直等到两周过后,余震稍微小点,我忘了是怎么联系到深圳佛教协会的,好像是老吴联系的,他们可以进去,因为我体力好,而且敢于逃课,于是就跟着他们去了灾区。这是我第一次走进重灾区。离五月十二日应该不到二十天。
当天早上是在昭觉寺吃的饭,下午到的罗汉寺,傍晚的时候到了这个小镇,我已经忘了镇名叫什么。下了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眼的废墟,闻到的就是阵阵腐臭。一处安置点集中的并不仅仅是这个镇的灾民,而且还有从山里跑下来的人。我记得很清楚的是,有一个小男孩,父母在地震中死亡了,他和姐姐失散了,他背着妹妹跑了出来。当时他也就六岁,妹妹三岁。小男孩很坚强,见了我们后积极地跟着我们做事,不哭不闹,但是不说话,怎么问也不说。妹妹则一直大哭不止,怎么哄也哄不乖。地震在他们心中其实已经埋下了很深的阴影,在我们心中,其实也埋下了阴影。

下车稍微收拾一下,我们就开始搭帐篷,忘记了我和老吴,张海波是露天睡的还是在帐篷里面的睡的,但是印象当中好像没有帐篷。因为在八九点钟的时候,深圳佛协的朋友们就已经开始念经做晚课,我在帐篷外听的很清楚。四川的佛教信仰很浓厚,一些幸存的人也开始聚集在帐篷周边哭泣。我们同一年级的一位朋友门特拍摄的短片在美国得了大奖,其中就有很深的佛教印记。

当时食品是很紧缺的,佛教协会带了锅和粥,于是我们煮了粥,组织大家排队,然后村民们一一来吃饭,每个人吃的都很少,像我们基本没吃,都想省一点给其他人。

吃完晚饭后,我和老吴想去勘探一下地形,决定明天的路,但是走到村子里的时候,虽然带着口罩,我却闻到了阵阵腐臭的味道,那种味道,不用辨别就能知道是尸体的味道。当时我们都没有朝地下去看,深怕自己看见而心理崩溃。
在任何灾难中,其实最让人痛心的莫过于孩子。这些小孩子中许多都失去了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小伙伴,自己的父母。当时地震对他们心理的伤害是没有去过灾区的人无法体会的。他们不说话,不笑,只会偶尔吼一声,但是他们很听话。我们说写字,他们就写字,我们说睡觉,他们就睡觉。我们干活的时候,他们或者静静地看着,或者跑前跑后的给我们帮忙。那一刻,俨然我们已经成为了他们心理的依靠,成为他们现实中的父母。
覃维善是长我一届的师兄,他是广西人,带有明显的广西人体格和特征。当时是馨心社社长,他很少说话,想法很多,行动力很强,对于教育孩子很有自己的一套。当时的这些孩子,就坐在地上,他们只会用一种粗暴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感情,就像堵塞的堤坝,只会溃决。
这幅照片,应该已经是我第二次灾区的时候拍摄的。旁边的孩子也丧失了自己的父母,我和小谭哥在那个时候忍不住都紧紧的在后面搂着她,像搂着自己的亲妹妹。
当时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塌方,是整座山的塌方。记得有一个晚上,我们几个晚上睡下后,半夜的时候被一声巨大的响声吵醒,自己几乎直接是从地上被震起来的。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速度很快,打听后才知道是旁边的一座山直接塌方了。白色的山皮裸露在外面,像野兽的牙齿,十分狰狞。

当时由于山体滑坡厉害,所以道路都被阻塞了。救灾物资根本无法用车运送进去。只能靠人扛肩背。当时我们准备进去的村子车就无法进去。对面的公路本来是通往那个村子的,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已经被山体掩埋。在滑落的那一刻,所有的车辆都掉进了山沟里。公路下的山坡上有被埋着的车辆,有人的衣服,也有一两个人。解放军当时在奋力抢险,疏通道路。
我们路过的一个村子,本来是四面环山,结果三座山一起滑落,所以整个村子都没了。救援已经无力,所以只能舍弃它,前往救援其他的村子。这幅图片正在疏通道路,我们在对面的小路上走。
当地的民众其实比我们想象中的坚强,在全国汹汹的时候,他们依然是按照正常的生活节奏在耕作,劳动。虽然一些庄稼受损,但是一些依然有收成的希望,于是农民们依然在地里劳作。地震后的天气很不正常,特别热,我们背着东西浑身湿透了。
我们当时就是走在这样的一条小路上,时而向路过的人打听一下道路。余震其实是经常的事,小的我们已经习惯,大的也只是稍微停一下。
这是我们进入山里面之后的左手边,坍塌的山体、堵在半山腰的石头,不断滚下来的碎石头,其实我们自己手里都捏着一把汗。回到学校后,我们再也不支持和鼓励许多年轻人贸然进灾区。
这是我们的右手边,是一条浑浊的河,据说上游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的堰塞湖。右边的河坡也在偶尔塌方滑落。
由于陆上交通无法进入,所以只有直升机和人才能进的去,这是当时得直升机。当时我们在学校里,几乎是逃课不上的,天天看电视,关注救援进展和国家采取的措施。好的地方鼓掌,不好的地方则在诟骂。那一年国家大事比较多,雪灾、西藏事件、我们舍的雪山狮子事件、奥运火炬传递事件等,所以那一年其实情绪都是比较激动的。
这是当时皲裂的地面,余震爆发的时候会颤抖,像巨魔的嘴,不知道会把谁吞噬掉,大地在那一刻不再可爱。
这位老人家接近八十了,背着东西从山里走出来。我们后来还去过很多次灾区,在走访的过程中,了解到救援的困难有时候不是自然灾害造成的,还跟中国人自己的重土安迁和宗族思想等有关。
第一次进灾区,不知道在山里转了多少天,但是我印象很深刻的是经过了一座古寺,还有古代的石拱桥,我想进去看一下,但是庙门是被封锁的。石拱桥已经被封锁,是进山的必经之路,我们几个出山的时候解放军很诧异,他们给每个过路的都消毒,就像03年的疫病一样。

记得有一天晚上休息,老吴忽然说他脚疼,以他多年在川西大山中行走的经验,应该不至于这种状况啊。后来脱了他的鞋子一看,才发现血泡破了之后又干了。


08年到11年,我去过很多次灾区,有时候是跟着馨心社去,有时候是跟着佛教协会去。后来,肖老师成立了五彩石,我也就跟着她经常去做。但是大四的时候去的少了。还记得曾经一个小孩给我写信,要我的照片,说我像他的哥哥。

大四毕业的那年,因为我是最初跟着肖老师进入五彩石,所以跟随肖老师在毕业之前整体去我们辅助过的中学走了一圈。

五彩石三年,几乎走遍了灾区所有的学校。这也算是自己所做的一点功德吧。

在数次的走访中,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北体的志愿者的话。她是一位心理志愿者,四川人,她的心理工作室里有沙盘和一些简单的心理工具,当时她给我们说的一句话我很清楚:“在地震刚刚发生的时候,狗经常睁着红眼跟在人的后面,它们其实是想咬人!”她在灾区似乎待了很多年。






肖老师是五彩石的发起人,在灾区学校和我们心中,她和蔼可亲,像自己的妈妈一样。但是就是这样一位好人,去年却得了重病。往年每年她都会来北京一次,但是去年她没有来。我说我要去看她,但是始终没有去。想起肖老师,我真的想掉眼泪,但是我的眼泪,确实也已经掉完。


这是地震后2011年的灾区,当时我在路上拍摄的。村庄整齐,学校崭新,川人喜欢年画和酒,外墙壁画的都是年画,我在一家店里拍了很多,当时十分喜欢。




2011年的秋天,唐仲英基金会在川大召开全国学生会议,我和轩哥,豪哥一起回去了,除了开会,又去了一次映秀。这是当时的地震遗址和灾后的小区。当地由于风景秀美,居民大部分开始发展旅游业。


灾后重建的映秀小学
和川大的师妹,豪哥,谭宏琳,孙晨还有一位师妹忘了姓名。


那一年,似乎我变得很张狂,我们称自己是民国一百年的毕业生。在毕业酒宴上,在朋友的酒吧里,都是我的一副吊样。


2012年5月4日,五彩石作为灾后重要的志愿者组织,在北大百年讲堂接受表彰,我作为在京的最老的几位同志,一起到百讲参加表彰会。那个时候的肖老师很健康,她鼓励我将中华文化里的心理学开发出来,让我把五彩石搬到北京和老少边穷地方去。从12年之后,我和灾区就没了联系,也没有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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