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林:三、“人之为人,其体实有两件”:泰州学派的身心一体观

 

三、“人之为人,其体实有两件”:泰州学派的身心一体观在前两部分,我们分别考察了泰州学派对“身体”重要性的阐述...



三、“人之为人,其体实有两件”:泰州学派的身心一体观

在前两部分,我们分别考察了泰州学派对“身体”重要性的阐述和对“心”的特质的阐释,这是暂时撇开二者的联系来谈的。实际上,泰州学派既重视身体,又重视心灵,坚持一种身心一体的身心观。

(一)“人之为人,其体实有两件”:身心一体论

泰州学派认为,人的生命是身心两部分构成的。罗汝芳说:“吾人之生,原阴阳两端合体而成。其一则父母精气妙凝有质,所谓精气为物者也;其一则宿世灵魂,知识变化,所谓游魂为变者也。精气之质,涵灵魂而能运动,是则吾人之身也,显现易见而属之于阳。游魂之灵,依精气而露知识,是则吾人之心也,晦藏难见而属之于阴。”[202]又说:“人之为人,其体实有两件。一件是吾人此个身子,有耳有目,有鼻有口,有手有足,此都从父母精血凝聚而成,自内至外,只是一具骨肉而已。殊不知其中原有一件灵物,圆融活泼,变化妙用,在耳知听,在目知视,在鼻知臭,在口知味,在手足知持行,而统会于方寸,空空洞洞,明明晓晓,名之为心也。心则孟子谓之曰大体,盖体中之大者也。耳目口鼻四肢,孟子谓之曰小体,盖体中之小者也。……从其大者为大人,从其小者为小人。”[203]

在泰州学派看来,人之为人,是由身心两部分组成的。一个是血肉之身,这是由父母精血凝聚而成的,是人的生理生命;一个是灵妙之心,是使血肉之身能产生各种功能的东西,是人的精神生命。人的生命二者缺一不可。罗汝芳说:“心失而身即死人。”[204]并且,他认为,身是因为有心在其中才有生机。他说:“人身耳目口鼻,皆以此心在其中,用生活妙应。……人心在人身如此要紧,则心失而身即死矣。”[205]具体地说,心和身的关系是“心为身主,身为神舍。身心二端,原乐于合,苦于支离。故赤子孩提,颀颀然常是欢笑。盖其时,身心犹相凝聚。而少少长长成,心思杂乱,便愁苦难当了也。世人与此随俗习非,往往驰求外物,以图遂安乐。不想外求愈多,中怀愈苦,甚至老死不能回头”。 [206]

身和心的关系,具体说来是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罗汝芳说:“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亦超万物而为言者也。阴之与阳是曰两端,两端者即两物也。精气载心而为身,是身也固身也,因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而具备焉者也;灵知宰身而为心,是心也亦身也,亦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而具备焉者也。精气之身,显于昼之所为;心知之身,形于夜之所梦。……是分之因阴阳互异,合之则一神所为,所以属阴者则曰阴神,属阳者则曰阳神。是神也者,浑融乎阴阳之内,交际乎身心之间,而充溢弥漫乎宇宙乾坤之外,所谓无在而不在者也。惟圣人与之合德,故身不徒身,而心以灵乎其身;心不徒心,而身以妙乎其心。是谓阴阳不测,而为圣不可知之神人矣。或者憬然悟曰:孔夫子之从心所欲不逾矩,孟夫子之存心养性以事天,是诚阴阳合德而神之乎其为心也哉!亦神之乎其为身也哉!”[207]

(二)“心失而身即死人”:身不离心

尽管泰州学派认为身心原不相离,而且充分肯定身体的地位,但是,作为新儒学的心学一脉,仍是把心置于优先地位。罗汝芳说:“人身耳目口鼻,皆以此心在其中,用生活妙应。……人心在人身如此要紧,则心失而身即死矣。”[208]。在他看来,身是因为有心在其中才有生机。具体地说,心和身的关系是“心为身主,身为神舍。身心二端,原乐于合,苦于支离。故赤子孩提,颀颀然常是欢笑。盖其时,身心犹相凝聚。而少少长长成,心思杂乱,便愁苦难当了也。世人与此随俗习非,往往驰求外物,以图遂安乐。不想外求愈多,中怀愈苦,甚至老死不能回头”[209]。

在身、心的价值取向上,他们依然秉承着孟子“大体”“小体”的观念,强调“心”的至尊地位。而且他们还对大体何以为大,小体何以为小的问题作了解释。罗汝芳说:“目只管看色,耳只管听声,鼻只管臭味,四肢只管安逸,所欲所求不过目前受用,不能使相通,更不知有其他。其体段原已纤细,做人者若在此等处去寻出路行走,行得最好,便是今之乡人出色者。田地足以充腹,庐舍足以安居,世业足以贻传子孙。其一身口耳四肢也,安顿停当,不论出仕在家,都成得个人,但规模小小。”[210]

(三)“吾此身,心性之坚冰”:心不离身

泰州学派虽然认为,心对身具有重要意义,且处于优先地位。但同时也强调了身对心的意义。这在罗汝芳的思想中得到明确表达。据载:“或又问‘尽心’一章,说有不同,何如?罗子曰:‘此章之说,如阳明先生极于初学助长精神,然孟夫子口气似觉未妥。如晦庵先生虽得孟夫子口气,然分拆又觉稍多层节。其窃敢作一譬喻,谓其初二条,似一泓春水,其终条则似一片寒冰也。盖心性密藏,微妙深远,其研穷精微,而知之真者,则是水影天光,空澄浩渺,而了无底止也。至于心性涵育,生化圆通,其因依顺适,而养之完者,则又是波流畔岸,宛曲萦廻,而了无窒滞也。如此以知,如此以养,则心之与性、人之与天,极是活活泼泼、浑浑融融矣。然知彻于天,则愈深而愈微;养彻于天,则益纯而益泯。是即性之浮游渺漠,不至寒冰,何从坚定?故吾此身,即心性之坚冰也。’”[211] 把“身”视为“心性之坚冰”,旨在说明身对心性的承载和凝聚的功能,以此强调身对心的重要性。

另外,罗汝芳还分析了孟子所说关于形色天性之学。他说:“孟子形色天性一章,重在一形字。孔子曰‘仁者,人也’,又曰‘道不远人’,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曰‘人’曰‘我’曰‘身’,皆指‘形’而言。”[212]“形”即指形躯、躯体,把上述语境中的“人”、“我”、“身”归意为形躯,可以纠儒家抑身扬心之偏。这一点,罗汝芳自己也明确指出。[213]

因此,对于以身为累的说法,罗汝芳是批评的。当有人说“吾人在世不免身家为累,所以难于为学”时,罗汝芳说:“此言却倒说了。不知吾人在世,只因以学为难,所以累于身家尔。”[214] 在罗汝芳看来,把身体作为学求圣贤的累赘,是颠倒了因果关系。

实际上,在罗汝芳看来,身体不仅是心存在的前提,它本身还具有认知性,即所谓体会。罗汝芳说:“圣贤语仁多矣,最切要者莫逾体之一言。盖吾身躯原止血肉,能视听言动者,仁之生机为之体也。推之而天地万物极广且繁,亦皆躯壳类也。潜通默运,安知我体之非物而物体之非我耶?”[215] 那么何为“体”呢?罗汝芳说:‘体之为言,最可玩味。夫体即身也。头目居上,四肢居下,形骸外劳,心腹内运而身乃成焉。爱岂无差等也哉。’”[216] 体会之“体”,在罗汝芳看来即是身,由于体即是身,因而体仁是以身去“体”,把对仁的体认建立在身体基础上。

四、小结

泰州学派的身心观是从“问题”出发的。针对宋儒对“身体”的轻视和贬抑,王艮的“淮南格物”说通过对儒家“格物”新诠,从精神修养上肯定了“身体”的意义;而其著名的“明哲保身”说,及“身与道原是一件”等思想,在社会和政治展现及本体论上充分肯定了“身体”的地位。可以说,泰州学派的身体观在“身体”沉沦的时代谱写了一曲儒家的“翻身歌”。

但是,对“身体”的重视并非意味着对“心灵”的冷落。泰州学派在从人的生命结构上肯定身的地位基础上,又从价值论上肯定了心的地位。人心观也是泰州学派极富创见的思想之一。在人心观上,泰州学派的总体取向上回归心灵的原始状态。这一取向在王艮称之为“复初”。所谓“复初”,就是要摆脱各种闻见、道理、格套,恢复人的“本心”。沿着王艮倡导的“复初”思路,罗汝芳阐发了他的赤子之心论,把王艮“复初说”进一步落实。李贽则提出了著名的童心说,在罗汝芳赤子之心论的基础上把“复初”思想作了进一步的推进。如果说,罗汝芳的赤子之心还是道德之心的话,李贽的童心则将其中的道德性剔除了。罗汝芳的赤子之心重在工夫论,是为其“不学不虑”的修养观服务的。李贽的童心重在本体,其目的是确立重估一切价值的最终依据。另外,王栋的“意为心之主宰”说为“心”的外显作了理论铺垫,而颜钧对“心”的通俗化宣传,使泰州学派的人心观深入人心。

不过,泰州学派的身心观最终还体现在其身心一体观上,因为身和心的地位和意义只有在身心关系中才能真正揭示出来。泰州学派的身心一体观,提出了身心是人之为人的两个要件的人学观,从人的生命结构上肯定了身对心、心对身及身心相即的意义,使儒家的生命结构观和人心观更加健全和完善。



作者简介  徐春林,男,1968年3月生,江西贵溪人。江西师范大学哲学系副教授、道德与人生研究所副所长,硕士生导师,哲学博士。曾主编《鹅湖会语》、《解读生死》(副主编)等书,并在《学海》、《江西社会科学》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三十余篇,有文章被人大复印资料《中国哲学》和《新华文摘》转载或论点摘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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