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芫/深圳生活札记1:城西士多店

 

士多店的日常,欢喜无序,际遇参差,走进这里和走出这里的人莫不与一种简单粗糙的生活相遇,也和一种温暖朴实的质感交会。...



【写“深圳生活札记”这个主题源于一次和锟少的聊天儿,我想动笔写写大多数和我一样在此寄居的浪子们,写写我们在这个城市里的成长、婚姻、友情、日常,那些青春里的疼痛、荒唐、隐伤,以及为不可知的未来日复一日的“流浪”。从天台上的迷迭香,到日暮时候的光,一篇篇慢慢写来吧。】

我曾经在上沙村生活过相当长时间,这地方人口稠密,形形色色的人拥挤到这里生活,也因此衍生出各个行当,卖小五金杂货的,二手家具的,烩面大饺子砂锅肠粉各种吃食,洗剪吹女郎的,甚而开锁修脚磨剪子种种,平日里你想不到但到突然急切需要时总能找到的各种不起眼商品和服务,在这里都有一席之地。

住在方圆不足一公里的密集楼群里的人上至私企业主,下至脚夫苦力,猫有猫道,鼠有鼠途,各有各的不得志也各有各的小得意。士多店就在这种窄仄的、不见天日的筒子楼、握手楼中存在着,以百十家计,使城中村成为深圳这个现代都市中独立于浮华鲜妍世界的一方自给自足的小小王国。

我对一切衰败破旧、嘈杂无序的东西,都有一种无由来的着迷。它似乎意味着气息的流窜,意味着脱离了程序的控制,意味着自然的剥蚀,意味着未经调教的率性。它可以提炼出时间的流逝,也可以看到某些恒久不变的东西,比如尘土,比如人心。士多店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它在早期中英混用的香港出现,从“store”音译过来,在沿海城市,种类繁多的小商品店被称为士多店,也即杂货铺,从针头线脑到南北干货,开门七件事里的日常,都在这满满当当的小商品里了。

店主常是夫妇家人,这种家庭所有制,使得士多店的面世本身就带着诸多营生中迎来送往、鱼龙混杂的气质。男的光脚躺在柜台后泡茶抽烟,女的在后厢房里收拾打扫。来光顾的也大多是左右街坊的主妇们,熟人熟面,不光是买东西,还要闲话家常。拎一尾鲫鱼来捎一瓶酱料回家的,或者是炖好了汤,才想起盐盒已用空,急冲冲地下楼来的,忘了带钱的,也可以有临时的赊账,或者有寻租出租修水管送煤气的信息挂在门脸,使得士多店不仅是个在周边居民中关乎生活的商品售卖点,还成了“情报”交流的中心,各种家国大小事在这里发酵,主妇们来倒一倒婆媳老小的苦水,男人们来骂几句体彩楼市,一转身,照旧回到各自的生活里。

因为这种街头巷尾的便利性,以及这种接纳生活的体察性,我成了士多店的常客。我私以为士多店和便利店的不同恐怕恰恰就在于所有制的区别,便利店里常常采用雇员制,大概因为被限制被逼迫的身份,所以常常没有好颜色,即便是笑,也似乎是带着程式般的恭维和诱导,于他们而言,这仅是一份换取薪水的差事。而在士多店里,经营一家小杂货铺,这是营生也是生活,采选、摆挂、清理、出售,样样都带着莫可名状的心思的,样样都供养着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的,怎能不温情动人。

这些杂乱的,躺在各个角落里的小商品在一架落满灰尘的旋转吊扇下,一管嗡嗡作响的白炽灯下,带着某种房间里妥帖的放松的状态呈现在你面前,任你翻拣,这种不带比较、不带羞惭、不带回避、甚至不带过多欲望的选择,在眼花缭乱的Super Market里怎可体会到?

李冬君在写《落花一瞬》时候,以"日常茶饭事"来讲日本茶道的本质,任是宏大升腾或者卑微末小,食粟米,饮汤茶,居寝室,谁又能脱得开这些生活日常呢,又必将从日常里走出一条自我领悟之路。士多店的日常,欢喜无序,际遇参差,走进这里和走出这里的人莫不与一种简单粗糙的生活相遇,也和一种温暖朴实的质感交会,像是东野圭吾《解忧杂货店》里的故事,跌宕起伏的人生,纷乱迷惘的洪流,都将一步步在回归和救赎中找到生活的答案。


    关注 西芫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