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照手欲把疑

 

韩愈可以不动声色的消解了想象的夸诞色彩,但却改变不了想象的空洞本质。或者不妨说,如果想象不是空洞的,则其夸诞又何须消解呢?...



写在韩诗边上之十三

韩愈  和虞部卢四酬翰林钱七赤藤杖歌

赤藤为杖世未窥,台郎始携自滇池。
滇王扫宫避使者,跪进再拜语嗢咿。
绳桥拄过免倾堕,性命造次蒙扶持。
途经百国皆莫识,君臣聚观逐旌麾。
共传滇神出水献,赤龙拔须血淋漓。
又云羲和操火鞭,瞑到西极睡所遗。
几重包裹自题署,不以珍怪夸荒夷。
归来捧赠同舍子,浮光照手欲把疑。
空堂昼眠倚牕户,飞电著壁搜蛟螭。
南宫清深禁闱密,唱和有类吹埙篪。
妍辞丽句不可继,见寄聊且慰分司。


天宝十年(751),南诏大败唐军,唐军主帅鲜于仲通仅以身免。此后南诏依附吐蕃,与唐对抗,直到贞元十年(794),国主异牟寻才重新与唐盟誓,接受唐的册封,持节领使的是祠部郎中袁滋。

韩愈此诗当作于元和四年(809),虞部卢四即时任虞部郎中的卢汀。观诗作,卢汀很有可能不久前才出使南诏归来,按异牟寻卒于元和三年,卢或者吊丧、或者贺新主登基,当然也不排除是在更早之前出使。南诏弃吐归唐,是轰动一时的大事,此后唐诏间往来不绝,韩诗所谓“滇王扫宫避使者,跪进再拜语嗢咿”,语涉夸诞,想非实录,但颇可折射出唐人对此外交胜利长久以来的得意心理。

当时出使异域的确是个辛苦差事,韩愈自己曾饱受贬谪之苦,对蛮山荒水的行路之难感同身受,才会有“绳桥拄过免倾堕,性命造次蒙扶持”的联想慨叹,这或者是此诗中另一处自然的情绪流露。

卢汀携归的这根赤藤杖,韩愈既远在东都,不曾目睹,所作歌诗,纯出于想象。有些想象是夸张的比喻,如“赤龙拔须”、“羲和火鞭”,从形、色上说,设喻不可谓不贴切,也不可谓不大胆,但所能引发的感受却很有限,故朱彝尊批评此诗曰:“与《郑簟》同调,但彼就眼前景说得亲切,所以有味,此只呈诞,所以味短。”夸张的确是常见的修辞手法,但比喻和想象在诗中的重要性要远远超过夸张,最好不要把它们仅仅限制在修辞的作用上。

应该说韩愈的笔法很巧妙,关于赤藤杖的神乎其辞,同样是想象,却有两个层次,一是百国共传,二才是同舍子所见——而这个所见,又是空堂昼眠时发生的,说是看见的也可,说是梦见的也未尝不可,最终都没言之凿凿,真正落到实处的描写,不过“浮光照手”四字,并此浮字,也颇堪玩味,可谓浮想联翩啊。

但如此巧妙的笔法,面对朱“此只呈诞”的批评,还是抵不过。韩愈可以不动声色的消解了想象的夸诞色彩,但却改变不了想象的空洞本质。或者不妨说,如果想象不是空洞的,则其夸诞又何须消解呢?

最后要替韩愈小小辩解的是,也许此诗因应酬而作,但毕竟不全是应酬,一些心理、情绪的些微流露,至少说明诗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对诗过于严肃和严苛,可能反而加重了诗与日常生活的隔膜,其实,诗是可以无处不在的。只要你留心就好。
往期阅读:

写在韩诗边上之十二:南山诗

写在韩诗边上之十一:杏花

写在韩诗边上之十: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

【故纸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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