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凤鸣专题报道梦亦非谈诗歌技艺的学习与创造 ——记在广外北校演讲

我从来不看轻技巧，因为我知道技巧的后面是世界观，你对世界、对人生的看法会浓缩到你的诗歌技巧中，会让你去创造新的诗歌技巧...

五月十日，春夏之交的一个雨天，诗人梦亦非受邀到广外北校，为创意写作班级人文经典阅读课程学生带来了一场精彩的演讲。中文学院刘海玲老师进行主持，讲座围绕诗歌的学习与创作从四个方面展开：诗歌技艺的重要性与本质、学习诗歌技艺、新历史语境中诗歌技艺的困境，以及创造新的诗歌技艺。“你们因何在这里，我而因何在这里？”诗人一身黑衣，吟咏着诗句走上台。“我想它肯定不是一个讲座，也可能不是一个对话。事实上在此之前我并没有我应该怎么讲，我借此机会清理我在诗歌技艺方面的一些想法。它们未必是准确的，也未必是符合你们教程的。因为如果是正确的话，我们可以不用坐在这里听了，因为正确的东西书上写的太多了，我在这里是冒犯你们的。”修辞与真诚

梦亦非首先带领大家回顾了诗歌修辞学的传统。在古希腊，修辞被用来增加说服力，让思想和语言形成更具说服力的话语表述。亚里士多德把它分为修辞和诗学。在他看来修辞是增加说服力的方式，而诗学主要是对世界的模仿与再现。中世纪和文艺复兴的时候，修辞和诗学合为一体，诗学是修辞综合的结果。很遗憾的是到了18世纪，修辞又被贬低下去，在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强大的背景之下，人们认为修辞会让人进入不真诚之中。今天回看浪漫主义时期和现实主义时期的文本，就会发现那时候并没有留下多少我们今天很喜欢的东西。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真诚，但文学写作的真诚和文学史的真诚是两个概念。

诗人提到他经常碰到一些年轻的朋友，他们的文本质量有待于提升，但他们认为自己写得很真诚，发自内心写，爱、恨、忧愁都是发自内心，很真诚。梦亦非承认这一点，每一个人都有真诚，但是这种真诚于受众而言必是真诚的，作为接受效果的真诚和作为写作的真诚是两码事，作为接受效果和写作的真诚放在一边，文学史的真诚又是另外一回事，如何让个人情感和思想的真诚，带来某种效果的真诚，这就是修辞和诗歌技巧的问题。诗歌技巧与新历史语境

说到诗歌技巧，梦亦非认为中国人实际上不喜欢技巧，会把“注重技巧”作为蔑视一个诗人的理由，或者借口。当一个诗人在写作中表现出良好的技巧修养的时候，当技巧的使用导致他的文本带来某种晦涩，让受众不那么流畅接受的时候，技巧就变成了一个贬义词。

然而作为一个木匠、石匠、裁缝都会花漫长的时间去掌握技巧，那为什么写作者就特权不用掌握技巧呢？也许，写作者应该花在技巧上的时间比匠人更多。

在他看来一个写作者大概要花10年到20年时间在技巧上下功夫，才能写出结实的、有说服力的文本。学徒时期，既包括阅读，也包括学习，除了开阔自己的知识领域之外，技巧的学习和信念是必经之路。诗人说到：“一个写作者最好要用10年到20年做学徒，我12岁开始发表诗歌，30来岁的时候仍在进行造句练习，通过造句的方式修炼诗歌技巧。在诗歌技巧的学习上，我学习了从中国古代的诗歌技巧到古印度的诗歌技巧，到西方的诗歌技巧。我有一首长诗叫《空：时间与神》，使用了我能够接触到的所有诗歌技巧，大量的技巧在里面堆压，以此训练自己。从2010年起，我对我自己的写作要求是：每首诗必须要提供好几种文学史上没有的诗歌技巧。我写一部小说，哪怕是一个短篇小说，我也要在里面发明某种文学技巧。如此，把写作变成文学技巧的训练场域。”

诗人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当下现实和以前现实不是一回事，生命体是新生命体，社会组织是新的组织，社会关系是新关系，但是我们今天创作中依然使用古典时期和现代时期的滞后的、公用的创作技巧。公用技巧会影响后来的学习者，后来的学习者在这些公用的技巧中，拿几样出来组织自己的文本，组织的好一点，我们认为这是一个优秀的诗人，组织的差一点，我们认为这是一个不优秀的诗人。但他们使用的都是公共的技巧。而我期盼的是一种私人化的技巧。现代主义时期的技巧，公用的技巧是否定性的，我期盼的是在后现代主义时期的关联时代，魅影社会中所使用的技巧是一种建构性的诗歌技巧。”如何创造新的诗歌技巧

梦亦非用其作品详细地进行了举例说明，在其长诗《儿女英雄传》中“主人公是很模糊的，男女主人公都没有名字，偶尔出现名字也都是可疑的，我使用了大量的乱码。乱码没有明确的意思，但有意义和意味。因为乱码意味着自由、自然、散漫，也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把这些乱码放在一起，让它建构出某种很明确的方式，因为以前写作中是不可能出现乱码的，乱码的出现，编辑会认为是文档出了问题。”

“我还有一个要求是，每一个文本的写作要有某种限制：不可以出现某种东西。这首长诗中，我的限制是不能出现比喻。因为我认为世界是隐喻的，比喻是多余的，对比喻的否定是个体解放的第一步。我用一种新的技巧，叫“窜（篡）入”，就是在一个叙述的过程中，窜入别的东西。比如本来是在迷宫里面，应该是牛头怪，关键的时刻，我换成了黑客帝国主人公尼奥，本来是坐在那喝下午茶，但是我把像尼奥这样的人给加进来了，就是在我们某个场景里面，A应该出现在此处，被我替换成了文本里面的B事物。既有文本处于不稳定和某种互文关系之中，因为我们的接受是一个文本有一个文本的固定样式，但“窜（篡）入”这种技巧让文档获得了某种开放性和某种关联性。

这首诗中，我还发明了一些用心叵测的格言，我们知道格言是引领人向上的，与真理有关的句子。但在这首长诗里面，比如说‘有房子者总是容易死于非命’这一类的伪判断。写完这首长诗的过程中，我写了一部长篇小说《没有人是无辜的》，这篇长篇小说是2013年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的，是作为“新民说”系列的一本，这是一本很极端的长篇小说，应该说极端到很变态的长篇小说，因为我们没有人这样写过。我今天去看这本小说，我认为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写小说。我又写了一本小册子，读者买这本小说的时候，会得到这本小册子，它解释这本小说是什么意思，就是顺便把评论家做的事情也做了，这本小说中我也发明了一些东西，也是技巧性的。”“这部长篇小说里面，每一节的标题是一个词，这个词连起来就是一首诗，这首诗又是一个短篇小说。就是说这部长篇小说的标题是一首诗，这首诗本质上又是一个短篇小说。里面我发明了一种文本交叠，就是说我们一般在面对文本的时候，就是一个文本，但是我不这样看，我在一个文本里面插入了很多不文本……一般来说，小说或者诗歌不会太考虑到句型，但这个20万字的小说里面，我精确到每一个句子的句型，比如说长句和短句的搭配，形成了八种句型的交叠，在这部20万字的长篇小说里面。充分考虑到每一句的长和短，句型的搭配。这部小说里面，我给自己的限制是，不使用任何一个形容词。在《儿女英雄传》里面是不使用任何一个比喻的，但是在《没有人是无辜》里面，我不使用任何一个形容词。我们日常使用形容词形容的太多了，就会觉得使用形容词写作是得心应手的，但是你们写作的时候，如果尝试一下不使用形容词，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

为时两个小时的演讲非常精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诗人关于诗歌的创作理论与多年写作心得是如此丰富，在诗歌技巧的创作上，梦亦非无疑是十分超越与先锋的，他的写作野心与参与历史进程的使命感，也令人敬佩。由于篇幅有限，在此不得不忍痛进行了一些省略。关于诗歌创作技巧方面，详细可以参阅《儿女英雄传小辞典》一文与《没有人不需要注解》一书。

附注：本次讲座由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国语言文化学院人文通识教育中心、创意写作工作坊暨创意写作研究中心、云山凤鸣诗歌公众号联合举办。中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刘海玲、诗人梦亦非、散文家聂小雨，云山凤鸣管理员冯媛云、赖宁艺、梦生，以及来自各学院的诗歌爱好者等参与了本次诗歌讲座。



梦生简介

93年6月出生，翻译专业大四学生，业余舞蹈十三级。《广州文艺》发表中篇小说《白屿物语》，另发表摄影、童话、诗歌若干，其中诗歌入选第二届花神诗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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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赖宁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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