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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初，刚进甘谷一中补习班时，情绪萎靡不振，成天低头纳闷。同班的范进哥哥，就过来劝勉，兄弟，硬梆一点，你才刚来，算个啥哩！看我，高考恢复没几年，就开始补习，每年都差那几分，一直补到现在，不也好着呢嘛，有啥呀？！我被哥哥的真诚，还有执着，彻底折服了，很快就融入集体了。



顺林，大我一岁，从小在张家沟一起长大，补习也就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我俩在学校附近的苹果树园里，租了间城里人看管果园的干房儿，也叫窝铺儿，有门没窗，没拉电线。下了晚自习，月黑风高，两个就吸着纸烟，揣黑朝天门山马三爷庙去了，进了庙院，有两间房子，一间是守庙人住的，亮着灯，另一间就是庙祠了，供奉着各路大神。

步入庙祠后，我俩慢腾腾点上香，然后跪在地上，作揖磕头。磕完头，顺林乘势就钻到了桌子底下，从纸箱里歘啦歘啦地揣摸蜡烛，摸着一根，就往怀里揣一根。我负责在庙门口掩护，由于天爷冷，我忍不住“阿嘁”咳嗽了一声，顺林就撅着沟子，赶紧从桌子底下退出来了，勾着脖子，眼睛机灵地踅视一圈四周，发现守庙的人，并没有来，就深深地掏着剜我一眼，又钻进桌子底下去了……



回到窝铺里，在用蜡烛前，生害怕肚子疼，我俩就一并跪在炕上，虔诚地陪侍许诺，马三爷老人家，你嫑计较，今晚不得已借用一下你的蜡，点燃读书用一下，万一今年磨达着考上大学，我俩给你献洋糖，还有饼干！说完，哧地一声，划着洋火，点燃蜡烛，黑洞洞的土墙壁，就逐渐由暗转亮堂了。

记忆中的冬天，冷是冷得还挖苦，牙叉骨抖得厉害，说话时就是颤音。窝铺儿里没有烧炕，窗户由几片土坯象征性地垒成，风呼呼地往里灌。晚自习回窝，就十点以后了，我俩站在地上，光噗沓噗沓跺脚，眼仁儿白晶晶地瞅着冰锥锥的炕，懒得上去。一想到脱衣裳，就浑身禁不住打寒颤。我对顺林说，干脆咱俩打通铺吧（一个被窝两床被子），那样会暖和点。顺林说，能成！



接下来的日子，由于相互抱团取暖，抵制了严寒，觉着土炕上，也没往常那么冷了。谁想到，好景不长，通铺联盟就瓦解了。那一夜睡前，我咕咚咕咚喝了不少凉白开。到了半夜腹胀尿憋，一想到外面北风萧萧，寒风凛冽，就懒得出窝解手。于是，隐忍着，押候着，想着，再捱一阵子，天就亮了，等亮了再说。逐渐地，就在梦魇中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天麻麻亮，顺林把我摇醒，脸吊得老长，吱吱嘬着牙花子说，啊吆吆，啊吆吆，你这个猪，你看看你看看，咋把炕尿湿了？还把我的线裤儿也洇湿了，这么冷，我哪来的多余衣裳换呀！早知你这个倯样子，就不和你打通铺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本想抵赖，一看也没个第三者，就挠着头说，这是咋了么？怎么会这样哩？！自那以后，我俩就各盖各被，各睡各觉了……

多年以后，自己在地质勘察队从事了地形图绘制工作，这才慢慢意识到，原来这辈子，注定和画地图有缘！只是彼时没觉悟到罢了！

补习班的日子，说不上为啥，通身的衣服里，尽是虱！坐在教室听讲，小动物们就在裤裆里集体造反，排着队转圈走动，好像运动会开幕式一样。弄得人心急火燎，瘙痒难耐，没法安心听课，却不好意思手伸进裤裆抓挠，就咬住下口皮干忍着，偶尔抖抖腿，算是对小动物的一种警告！每逢周末，我和顺林，就从学校开水房，打两电壶开水，回到窝铺后，把换下的衣服塞进塑料桶里，浇上开水掩过。不一会儿，水面就会漂浮上来，一层层被烫刑处死的小动物！

有次课间，我穿一件崭新衬衣，看远处有漂亮女生过来，就装出一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潇洒样子。表面上，故意装作不看女生，余光中，却暗自频繁扫视。突然，身旁一同班男生，冷不丁地对我说，嗷吆，金明，你脊背上一只大得很的虱，正往脖后跟爬着哩！瞬时，我耳根发热，满脸通红，却依然挺在风里，一言未发。等女生彻底从视野消失了，我揪住这男生领霍，食指指住他眼窝子，严肃地说，擦疙瘩，你给我记住，下次有虱，要么，你就悄悄地把虱拿下，要么就把你皮嘴夹紧，嫑言传！说完，我就气呼呼转过身走了。他站在原地，表情瓜愣愣地，不能明白我为啥就突然不喜愿了哩！大概，这个范进，补习补瓜了吧！

学校的食堂，山里娃从来不进去光顾，因为吃不起。基本上，山里的范进们，都在煤油炉子上，自做自受呢（自己做饭，自己受用），面和洋芋，都是从山里往城里驮或者背。通常，一次就压几天的面条，然后散凉在墙上的麻绳儿上。冬天，面条上冰碴子明晃晃地，半天煮不熟；夏天，绿油油地霉菌就附着在面条的里层，但谁也不在意，照样煮着吃，却从没听说，谁肚子疼过！

班上县城里的女生，从我们身旁经过，有的就捂着鼻子，闭着气，急匆匆闪过。因为，经常用煤油炉子做饭，身上就有一股煤油味，闻不惯的千金们，恶（wu）淫闲弹哩！时至今日，当自己和女生或女同事说话时，一旦身体间距离不足一米时，不但会自卑，手心还冒汗，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大口呼，尤其在乘坐电梯时，更没自信！总觉得，那煤油味一直围绕着我，通过空气弥漫开来，会薰着妇女。

……

当年，为了同一个理想——吃上商品粮，一帮老气横秋的范进们，在艰苦的岁月里，没想没望的奋斗着！奋斗的结果是，有的考上了，有的没考上。二十多年过去了，却一直以为，席梦思床上的辗转反侧，远没有土炕上打着呼噜熟睡幸福！近几日，一不小心，就想起大家，遂希望当年一起共苦的范进们，平安的存在着！当然，幸福更好！

作者简介：

张精明(曾用名张金明)，男，70后，甘谷谢家湾乡张家沟人，毕业于武汉测绘科技大学(2001年易名武汉大学测绘学院)。现供职于中国石油某企业，从事卫星导航定位工作。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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