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风读书之《民国语文》（上）

《民国语文》就其书名而言，可以说是挂的羊头，卖着狗肉。就其内容而言，篇篇都是硬货，篇篇均可指...



  《民国语文》就其书名而言，可以说是挂的羊头，卖着狗肉。就其内容而言，篇篇都是硬货，篇篇均可指点迷津，着实非狗肉可比。我辈于困顿之中，因“民国语文”而误打误撞，再借着它的微光，左突右奔，始至今日，实是三生有幸。此书于我，可谓是解悟的挚友，亦为引路的良师。今将于我有牵引处文字析出，以见当年奔突之思。

《自由主义》 胡适

中国古人太看重“自由”、“自然”的“自” 字，所以往往看轻外面的拘束力量，也许是故意看不起外面的压迫，故意回向自己内心去求安慰，求自由。（第4页）

骇风：于艰难困苦处，这种重“自”情绪不失为一种超脱之法，如陶渊明、李太白、苏东坡……可惜这种转向中有太多胡适先生所谓的“故意”——故意看不起，故意回向自己。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立场安慰自己，即使是走的最深的陶渊明、苏东坡，于外的战战兢兢惴惴不安，于内的愤愤不平念念不忘，总是难在诗人处，难在文字里遁形。那些所谓的安慰、自在不过是自造的幻影，离起坚硬还差很多。相对而言，辛弃疾和陆游实在了很多。

自由主义在这两百年的演进史上，还有一个特殊的空前的政治意义，就是容忍反对党，保障少数人的自由权利。向来政治斗争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被压的人是没有好日子过的，但近代西方的民主政治却渐渐养成了一种合心异己的度量与风气。（第5页）

骇风：“压倒”政治中东风西风，三十年河西河东。这是利益政治，也是情绪政治，“压倒”的情绪一来一往，躺枪的都是些无辜，折腾就在期间衍生。这正是张养浩所谓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民主的核心便是自我限制，是通过让渡自我部分自由换取更大的群体自由。这种让渡使得容忍变得可能，使得少数人的自由权利成为可能。在这一点上，x还有很多路要走。

白尔教授，他平生最注意人类争自由的历史，这时候他己八十岁了。他对我说:“我年纪越大，越觉得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第6页）

骇风：也是从这里，我读到了民主和自由的真义。

至少在现代，自由的保障全靠一种互相容忍的精神，无论是东风压了西风，还是西风压了东风，都是不容忍，都是摧残自由。多数人若不能容忍少数人的思想信仰，少数人当然不会有思想信仰的自由，反过来说，少数人也得容忍多数人的思想信仰，因为少数人要时常怀着“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异教方罢休”的心理，多数人也就不能不行“斩草除根”的算计了。（第6页）

骇风：多数容忍少数，少数亦要容忍多数，这里没有“更”。“更”是词语的暴力，亦是思想与权利的暴力。所以，容忍的政治在这个地方是一件外衣，是少数对多数的迫不得已的服从。

《赠与今年的大学华业生》 胡适

第一个方子只有一句话：“总得时时寻一两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第二个方子也只有一句话:“总得发展一点非职业的兴趣。”

第三个方子也只有一句话：“你得有一点信心。”

我们今日所受的苦痛和耻辱，都只是过去种种恶因种下的恶果。我们要收获将来的善果，必须努力种现在新因。一粒一粒的种，必有满仓满屋的收，这是我 们今日应有的信心。我们要深信:今日的失败，都由于过去的不努力。我们要深信:今日的努力，必定有将来的大收成。（第31页）

骇风：我是被第一个方子从第二个方子中救出来的，也正因为此，胡适是我最敬重的人。胡适先生的改良思想富于建设性，指向的是个人，是未来。鲁迅先生的革命思想富于破坏性，指向的是种群，是当下。作为青年人，在鲁迅的视域下，因为太具破坏力，看到的往往空无一物，往往容易悲观。

胡适先生所谓的前因后果在当时让我辈恍然大悟，捶胸顿足，又发狠大干一场。非有大智慧的提点，难有这种醍醐灌顶之效。



《社会的不朽论》 胡适

我这“社会的不朽论”的大旨是:我这个“小我”不是独立存在的，是和无量数小我有直接或间接的交互关系的；是和社会的全体和世界的全体都有互为影响的关系的；是和社会世界的过去和未来都有因果关系的。种种从前的因，种种现在无数“小我”和无数他种势力所造成的因，都成了我这个“小我”的一部分。我这个“小我”，加上了种种从前的因，又加上了种种现在的因，传递下去，又要造成无数将来的“小我”。这种种过去的“小我”和种种现在的“小我”，和种种将来无穷的“小我”，一代传一代，一点加一滴；一线相传，连绵不断；一水奔流，滔滔不绝——这便是一个“大我”。“小我”是会消灭的，“大我”是永远不灭的。“小我”是有死的，“大我”是永远不死，永远不朽的。“小我”虽然会死，但是每一个“小我”的一切作为，一切功德罪恶，一切语言行事，无论大小，无论是非，无论善恶，——都永远留存在那个“大我”之中。那个“大我”，便是古往今来一切“小我”的记功碑，彰善祠，罪状判决书，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的恶溢法。这个“大我”是永远不朽的，故一切“小我”的事业，人格，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一个念头，一场功劳，一桩罪过，也都永远不朽。这便是社会的不朽，“大我”的不朽。（第78页）

骇风：简短的文字直是先生社会改良学说的微缩。由“小我”到“小我”无数；由“小我”无数推动社会的前行，生成社会的不朽；由社会的不朽铸就“大我”的不朽。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可惜不论当时，还是现在，中国最缺的就是时间。在近两个世纪的时间里，国人的时间焦虑未曾衰减。此间“小我”到“大我”之演进一再断续，一再延宕。“人”成长没有彻底实现，精神的自立没有达成，即使富足了，离复兴还是有很远的路的。

    关注 纪中泉语文